“‘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这就是心正的最高标准啊,不偏不狎为正,心正则能勇而无畏,不纵不满为修,心修则能谦仁博毅,不隐不害为诚,意诚则能反求诸己,取直求真心如赤子为诚之至。
如赤子般直面自己,诚实谦恭,追求广大无畏的公正之心,这就是修身的条件。
要正心诚意必须真实对待自己,人们往往在人前会有所收敛修饰,而独处时却最容易纵欲放逸,所以正心诚意关键在于慎独,独处时稍有不慎将前功尽弃。
繁杂的欲望是正心诚意最大的敌人,所以要明白道理必须还要知道心之所止,止于德止于仁至于至善。”
我睁大眼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子,这怎么可能!心里好胜的心思慢慢压过了好奇,话说我能看到自己的好胜这本身就是修身的一部分吧,不管了,我开口问剖生道:“你如何知道自己所谓的正心诚意是正确的呢?”
剖生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这些绝对是正确的,但我不能说出道理,我只能感悟到天理为仁为善,天包容万物,地长养万物,天德无私,地德敦厚,你要再问为什么,那谁也回答不了。
所以《大学》一篇唯独‘格物以致知’这句理解不了,观察万事万物的存在和规律,得知宇宙自然之理,现在恐怕是很难知道古人理解万物的方法了吧。”
我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我父亲说过,格物不在于什么方式,而是一种追求和探索。
上至天文历法,下至地理堪舆,都是在格物,学医要研究脏腑探究经脉,种地要结合农时改进农具,治水要勘察地形因地制宜,另外像墨子攻城器械、光射之理还有各种木工,这些都是在现实物质层面的格物。
而神话传说神仙信仰也同样是在格物,只是这种格物的对象是虚幻或者暂时无法理解的物,至于现在流行的静坐清心自然生慧一说,却是在用感受来格这个世界的物。
工具是拿来用的,但醉心工具往往会陷于机心欲望,难窥大道,所以智者并不屑于用机巧之心。仁慈心肠的贤士也会用机心,但都是为公而用,如投身天文地理来帮助人们生产,精研医学来减轻人们的痛苦,对于攻城器械之类的工具很少有仁者去研究,毕竟堂堂墨家为了止战而发明的攻守器械最终都变成了屠戮的利器,再先进的工具都只会被愚蠢的人用来杀人。
神话传说不可知,无法判断真假,所以智者只是知道而不去评判,只是汲取自己想要的部分。至于神仙信仰,不同地域不同人民都有各自的神明,如果不去仔细感悟分析就去相信,那是愚蠢的,可如果仔细推究信仰的究竟,便会陷入痛苦。
所以这部分只是去了解而不去探求究竟,有用便用无用便放在一边,所以子不言怪力乱神。
父亲说他对于道的理解关键在于感悟,他说静坐修身真的能生慧,自然而然地就会获得智慧,他说人们看似在追求大道,实则已经在道路上迷失了,不会静坐修心的人是无法理解的,这部分是可以在个人感悟上实践的。
我们都认为《大学》中的道理就是对的,但作者格物的方式和形式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父亲说机巧器械形而下是无用的,我倒是觉得这些探索也挺好,这些零零散散的格物也有可能会还原世界的真相。”
剖生点了点头说:“是这样,即使我们无法看清世界真相,但以现在所知的宇宙道理来推理,修身必然是正确的,昭哥,你看现在能教我下一篇了吗?”
我皱了皱眉眉说:“可以是可以,但我得提醒一下,父亲说文章道理是用来实践的,他说我这一生能践行《大学》一篇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世界并没有几个人真的是在实践学问,只是用这些道理来获得地位和名声罢了。”
剖生连忙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剖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么突飞猛进?”
剖生挠挠头说:“不知道,我感觉自己像开窍了一样,突然聪明了,以前连问题都想不出来,现在脑子里随时都能自问自答。”
“好吧,你跟我来。”
嫉妒啊,嫉妒……
我知道我不能,可我毕竟嫉妒了,怎么办?我嫉妒了却装成不嫉妒,这不就是虚伪了吗?为了给人一个好的印象而假装自己不嫉妒,那我岂不是成了父亲口中的匿情者?
修身,修身,好难啊,这不就是父亲所说的违逆天性吗?那违逆本性而修身到底对不对?可父亲为什么不违逆天性就能自自然然?我突然想到了孔子说的随心所欲不逾矩,难道我也要在七十岁之后才能修身到自然?天呐,我到底选了一条什么路!
这不就是逆天而行吗?
不对,那岂不是说父亲这样的人是天才?
算了,不想了,我抱起郑玄先生注的《礼记》,找出第三十一篇,“父亲说这一篇也不错,但我还没学,你拿去研究吧。”
剖生见状迫不及待地翻开书卷开始试着从头断句,我也想看看,可当我看到第一句“率性之谓道。”
天啊!道到底是什么!刚觉得逆天是道,现在又说率性是道,我要疯了!
父亲说的对,书要一点一点读,我叹了口气坐在一边看着天空发呆去了。
我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剖生看完后来找我解字我才回过神,我解个什么,只好告诉他读音和一般的字义让他自己去悟。
一个时辰后,剖生说他记住了,在我面前洋洋洒洒地背下了那篇《中庸》,甚至连注解都背了,我被打击了……
二伯说父亲从小就是天才,读书从没人教,自己一个人边看边悟,却比别人更加通透,我看着这时候的剖生,他才应该是父亲的儿子吧……
我只知道现在很低落,难道我更应该跟父亲,不对,剖生的父亲学打铁?我会不会不是学习的料?
唉,打铁,也行吧。
“小碗,你拿我父亲的佩玉做什么?”
我倍受打击想透透气,刚出房门就看到小碗鬼鬼祟祟地拿着父亲的佩玉往怀里揣,我只能哭笑不得的大喊出口。
剖生听见后狂奔出门,连忙跑过去从小碗手里抢下了那块玉,边道歉边恭敬地交给我,那涂抹的煞白的脸庞此时变的通红,反倒受看多了。
小碗一脸失望地看着我手里的玉,嘴里还在喊着“宝物,宝物。”
我忍住笑意,对剖生说:“别让我父亲知道了,我待会偷偷放回去,这块玉父亲一直不愿佩戴,小碗真聪明,这是我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原本那张琴最值钱,可惜被父亲摔烂了。”
剖生自然千恩万谢,赶紧拉着还对玉恋恋不舍的小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