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州,渤海郡。
渤海县城以东二十来里近海的村落。
村落很大,两百余户,以捕鱼为生。
平日村落,男人随着晨曦出海捕鱼,女人开始一天的活计,孩童围着村落追着大人打闹嬉戏,很是祥和。
今日却例外了。
孩童仍旧在打闹嬉戏,女人们仍旧在忙碌一天的活计,但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忧虑,男人们没有出海捕鱼,或陪着妻儿,或静坐在院中…
几乎所有男人都会时不时走到家门口,朝着村落中心的那一座明显很大的祠堂看上一眼,在等待里面的家族议事结果。
女人们知道,每当男人们有这样的举动,便是他们即将离家为族中出力的时候。
而出力会意味着危险,有缺胳膊少腿回来的,也有一捧骨灰被带回来…
这是族人的命,前赴后继的命。
对此,女人们并不会多言,身为族中妇人,改变不了族中决定的大事,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家小,祈祷并等待男人们回来。
族中祠堂内,正在激烈的争吵。
“几月前,要吾出使云蓟,求助燕公出兵攻渤,解我第五氏被王贼步步围困的,是你等!”
“当初承诺燕公,燕军攻入渤州后,我第五氏便伺机起兵响应!”
“如今,燕使已等多日,让我第五氏履行承诺起兵,各位叔伯爷爷却踌躇不定!”
“是何道理?!”
“是想让我第五氏失信于燕公,失信于天下吗?”
祠堂内,是第五氏的一众族老决策者。
第五氏自从由旧齐灭国,由田氏改姓第五氏苟延残喘至今,很多规矩重新被改变和制定并延续百年至今。
比如说,家族的大事决策,必须由家族选出来六个族老和族长一起商议决断!
便是为了避免家主一人独断,做出错误的决策导致家族陷入困境甚至灭亡。
不得不说,在旧齐灭亡后幸存的田氏族人是富有智慧的!
这样做的好处,便是众人的智慧合计大多数情况下比一人独断要好很多。
但,岁月流逝,人心难测。
再好再合适的东西也会有些变味。
有时候,人多,反而会受制于各种原因并夹杂着私心和利益,对于决策会产生不同的想法。
眼下之事,便是如此。
当初,第五复齐在族长父亲和众族老的决定下,出使云蓟,求助安阳出兵。
安阳经过权衡,本身便要攻渤救岳父赵无忌的兵马,并要在王羡之身上撕下一口肉,便顺势答应了第五氏出兵渤州,但条件便是在他出兵渤州后,第五氏不可坐收渔利,要起兵响应。
而今。
安阳攻渤两月有余,派出使者要求第五氏起兵策应,燕使在第五氏停留多日,第五氏却因是否出兵出现了分歧,犹豫不决…
“少族长,稍安勿躁,吾等这不是在商议么?咳咳咳…”
一名年老的族老开口轻声说道,恐是年老体衰,加上身有旧疾,说了一句后连续咳嗽好长一会。
第五复齐不满的接着话:
“各位族老究竟要商议到何时?燕使停留在我第五氏近半月,已要失去耐心了!是起兵或是不起兵,总该有个话!”
第五复齐从内心对这帮族老很是鄙夷。
这些族老都老了,没有锐气了!
前怕狼后怕虎,却不知,再拖下去只会召来虎狼共来!
等他坐上族长之位,他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取缔族老众议这个规矩,收拢兵权!
大争之世,当魄力果决,当心狠手辣,当集中权力乾刚独断,方可争得一席之地,方可有机会复国!
如此犹豫反复,岂能成大事?
“听少族长的意思,是当起兵响应?”
另一个中年族老问道,微眯的眼中带着一丝冷笑。
第五复齐看了一眼中年族老,果决答复:
“自然!答应燕公之事,便要兑现!身为旧齐王室,信诺为大,否则何以面对天下,日后复国何以服众?”
此话一出,中年族老继续接话,冷声道:
“话不能这么说,当初是我等族老共议定让你出使云蓟,求助燕公安阳…”
“但我田氏是以一座王室秘库作为代价交换,换取安阳出兵的,可并没有答应安阳要起兵响应!”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族老默不作声,表情各异。
有幸灾乐祸的,有对中年族老话语微微不乐的,有带着淡淡笑意的,亦有方才老年族老不笑不怒,却叹了一口气的。
中间主位的第五氏族长,第五复齐之父第五昌,虽亦是一言不发,但眉头紧皱,眼中闪丝不快。
第五复齐听闻大怒,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盖因此族老历来私心甚重,平日多有争权夺利之烂事,就连他这一支族人多有不守规矩之事,而且对自己主脉这一支多有挑衅,此刻果然又开始了!
第五复齐上前一步,怒道:
“族老这是何意!这是在怪本少族长自作主张吗?”
中年族老丝毫不惧第五复齐,冷声道:
“莫非不是?少族长不会不懂族中决事之规矩吧?”
第五复齐扫视了一圈,深吸一口气,心中却对中年族老杀意更甚,冷笑一声:
“本少族长劝族叔最好慎言!”
“本少族长可是清楚的记得,当初出使云蓟,诸位共议答应此事由本少族长代表我田氏全权处理,诸位不会不记得吧?”
“莫非我田氏之困被解,回过头,族叔又不想认账,临到兑现之时,想泼脏水与本少族长?”
说着,第五复齐干脆撕破脸破讥讽:
“族叔,本少族长劝您,切莫行小人行径,让人耻笑,贻笑族人!”
“放肆!”
中年族老顿时大怒,大喝道,“谁是小人?!”
说着,中年族老转头对族长第五昌怒道:
“族兄,弟仅是就事论事,议是否出兵,莫非为得不是我田氏全族?”
“此等大事,事关我田氏全族之生死存亡,族弟莫非不该有疑问,不该有不同意见?”
“何以在少族长眼中,族弟我成了小人行径,泼脏水?”
“我田氏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如若是这样,族兄何不当着这祖宗祠堂列为先祖之面,修改祖制,由族兄主脉乾纲独断一言而决!”
“诸位族老说,可否?”
说完,中年族老胸膛起伏,胡须抖动,仿佛怒气到了顶点,但嘴角却是不经意间勾起一丝冷笑,随即一闪而逝,眼中泛起得逞的神色看着第五昌。
你第五昌作为族长,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