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宁到了召王府,元道尘领着她径直去了主院。
谢长宁之前夜探过王府,但因着是深夜,也没那闲情逸致四处光看,如今光明正大走进来,看到四周的景象还是隐隐有些意外。
召王府依山而建,巧妙地沿用了原本的地形和山势。府内大部分景观并未刻意雕琢,反倒呈现出一派自然的幽深。与丞相府的雅致细腻相比,这里的各处陈设显得尤为简朴。
谢长宁远远的就看到廊下翘首张望的侍卫,浓眉大眼异常醒目,腰间配着一柄弯刀。
她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那日林间相救之人便是召王。
那侍卫看到她,同样愣了一下,随即,他反应过来,快步走进屋内。
待谢长宁和元道尘走进院门的时候,元泽再次出来候在门外。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元道尘身上,而后迅速移向谢长宁,上下打量一番。
见她脸上毫无异色,这才上前拱手,声音洪亮而恭敬地说道:“医圣前辈,这位便是毒医圣手的徒弟了吗?”
元道尘脸上洋溢着笑意,回道:“正是,你别看她是个美娇娥,医术可是竟得老毒物的真传。要不是老毒物命薄,说不定这个毒医圣手可就要易主了。”
自古医毒不分家,谢长宁是毒医圣手的半路徒弟。
元道尘与毒医圣手论过医道,曾经见过谢长宁几次,不过她那时不叫谢长宁,而是楼心月。
谢长宁微微颔首,神色谦逊,说道:“师傅之才,心月望尘莫及,能得师傅些许真传,实乃心月之幸,前辈谬赞。”
元道尘哈哈一笑,调侃道:“楼丫头,你可不是这么谦虚的人。”
几人说笑了几句,元泽便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人领进内室。
幽静的室内弥漫着淡淡药香,那味道清幽而苦涩。
萧承韫斜卧在软榻里。
他的面容俊美绝伦,仿若精心雕琢的美玉。即便此刻被病痛缠身,眉宇间依旧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风华。
那紧蹙的眉头,似是承载了无数的忧愁与痛苦,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坚韧与不屈。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如梦幻般落在他苍白却依然细腻的肌肤上。
这光影为他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让人心生怜惜。
他的眼神朝着门外看来,待看到几人后,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忽然一阵轻微的咳嗽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那声音虽弱,却透着几分痛苦。
他轻轻抬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掩住口鼻,试图抑制住咳嗽,但身体的不适显然让他力不从心。
元道尘见状,急忙上前几步,动作迅速而熟练。
他从怀中抽出银针,毫不犹豫地朝萧承韫身上的几个穴道扎进去,手法精准而凌厉。
同时,他急声吩咐元泽:“快去把药拿来!”
元泽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从枕下摸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里面红色的药丸,小心翼翼地递给萧承韫。
转头刚要找水的时候,谢长宁已是将一杯水送到跟前。
萧承韫愣了下,目光落在谢长宁那纤细而白皙的手上,随即接过来一饮而尽。
过了片刻,咳嗽逐渐缓解,萧承韫的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他抬眼看向谢长宁,眸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声音略显沙哑。
“想来这位便是楼姑娘了。”
谢长宁点点头,微微俯身行礼道:“见过王爷。”
萧承韫说道:“免礼,看座。”
云泽连忙端来凳子放在软榻边上,元道尘则将把脉枕放在一旁,萧承韫缓缓地将手腕搭在上面。
谢长宁走上前,伸出三指轻轻放在上面。
萧承韫的手腕有些凉,谢长宁温热的指腹落上去的时候,他忍不住蜷了一下。那瞬间的触感,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谢长宁的手指在他腕间微微滑动,时而重压几下,感受着脉搏的跳动;时而如羽毛滑过,轻柔而细腻。
她全神贯注,神情专注而凝重。
“怎么样?”
云泽在一旁忍不住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与担忧。
谢长宁眉头紧锁,沉吟一番,心中暗暗叹息。
萧承韫所中之毒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早就毒入肺腑,深入骨髓,即便是神仙下凡,恐怕也难以救治。
可这样的话,又怎能轻易说出口。
她想了想,斟酌着说道:“貌似不止一种毒,具体的我要一点王爷的血,才能确定。”
萧承韫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随即唤来云泽,取了小半碗血给谢长宁。
主院的偏房已经改成了药房,里面摆放着不少药材,元道尘这几日就在这里为萧承韫开方熬药。
如今谢长宁也来了,药房一分为二,各占一边。
元道尘眼见四下无人,走到谢长宁身边悄声问:“楼丫头,王爷的毒你有几成把握?”
谢长宁朝门外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解毒的话并无。”
元道尘一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你——”
谢长宁淡淡地说道:“毒不一定要解,毒素已然和他相生,毒解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那你的意思是?”元道尘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以毒养毒。”
谢长宁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唯一出路。
元道尘一愣,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医如此,毒也如此。
他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可是,王爷的身体恐怕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毒物。”
谢长宁点点头,目光中透着一丝凝重:“所以,还得仔细斟酌。”
元道尘沉默片刻,望着那些摆放整齐的药材,叹息一声,默然离开。
谢长宁把血液收集起来,细心地分成好几份,调了一些药粉以此尝试。
这一试就过去了挺长时间,直到萧承韫进来,她才恍然抬头看过去。
萧承韫站在门外,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
那湛蓝的长衫穿在他身上,如同一汪清澈的湖水,腰封宽大,越发显得他身形羸弱。
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病痛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我是该唤你谢长宁还是楼心月?”
他的声音清澈而动听,如同山间的溪流。
谢长宁随口说道:“王爷喜欢哪个就唤哪个。”
萧承韫沉吟一阵,目光深邃而悠远。
忽然说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总感觉筵席即将散去,还是谢长宁吧。长风万里心宁静,云卷云舒意自悠。”
谢长宁闻言,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抬头望向萧承韫。
门外,他的身影在阳光的映衬下略显单薄。
那湛蓝的长衫随风轻轻摆动,他的眉眼却依旧温润如玉。
那是真正的温润,仿若冰雪消融后,流淌在山间潺潺的溪流,清澈、纯净,又带着无尽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