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韫的身体正如元道尘所言,调理的还算不错。然而,这种不错也仅仅是相较于病榻上的羸弱稍有好转罢了。
谢长宁对着之前分析出来的毒物,全神贯注地开始尝试调配解药。
元道尘站在她身旁,目光紧紧跟随她的动作。
见她把几片干枯的枝叶放在石臼中,用力研磨成粉,对于一些实在研磨不开的,她毫不犹豫地挑出来扔在一旁。
元道尘看得直心疼,忍不住说道:“楼丫头啊,这可是‘蓝霜草’‘幽冥花’啊,你怎么就这般随意地丢弃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珍稀药材,若非万不得已,又岂能如此浪费。”
谢长宁头也不抬,平静地说道:“那些都是根茎,效用不大,于药无益。”
元道尘无奈地叹息一声,仍是小心翼翼地把她舍弃的部分收集起来。
配置解药是个极为细致的活计,最关键的便是要精准地控制各种药材的分量,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毫,这着实是一个耗时又耗力的工程。
谢长宁忙活了大半天,却始终也没找到其中的平衡点。等她疲惫地抬头一看,才惊觉天色已黑。
云泽从院外匆匆进来,朝他俩恭敬地说道:“前辈,谢姑娘,歇息一会吧,王爷备了晚膳,正在等着您们呢。”
谢长宁瞧了瞧时辰,刚要拒绝,便听元道尘说道:
“楼丫头,走吧,我还要和你商量后续的医治方案。咱们边吃边聊。”
谢长宁思索片刻,觉得的确该和他沟通一下,便一口应了下来。
几人缓缓朝外走去。
一路上,庭院中的花香在夜色中愈发清幽,微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
谢长宁走了一阵,忽然问道:“怎么没见到芸夫人?”
云泽赶忙说道:“青云寺来了一位得道高僧,芸夫人前去拜访,说是要为王爷祈福。”
“是吗?芸夫人倒是与王爷伉俪情深。” 谢长宁感慨一句,“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云泽估摸了下行程,回道:“按照脚程,也就这几日。”
谢长宁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萧承韫已等在厅中,见到他们进来,便起身相迎。
烛光映照着他的身影,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似是对自己的病情一点不在意,绝口不问谢长宁配药的进展,反而关切地让他们别太过操劳。
谢长宁应了几句,更多时候是和元道尘低声商议接下来是否需要调整药方。
晚膳后,谢长宁起身告辞,萧承韫微微一愣,召王府留了她的房,但谢长宁执意离开,萧承韫没多问,送她出门。
云泽提着灯笼走在前方,昏黄的灯光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谢长宁和萧承韫并肩而行,夜空中繁星点点,步履间,谢长宁身上传来淡淡药香。而萧承韫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
两人在静谧的夜色中,仿佛融入了这无垠的星空之下。
萧承韫含笑问道:“谢姑娘,江湖是什么样的?”
谢长宁思索一番,缓缓说道:“江湖之态,纷繁复杂。所谓千种人千种江湖,每个人眼中和心中的江湖皆不相同。或许是血雨腥风、刀光剑影的残酷,或许是诗情画意、风花雪月的浪漫,也或许是患难与共、义薄云天的豪情。”
萧承韫偏头看向身边的女子,说道:“那谢姑娘的江湖,一定是随心随性之所。心之所向,便策马扬鞭奔赴而去。性之所至,便肆意洒脱不拘一格。随心而为,不因他人的目光而改变初衷,由性行事,不因艰难险阻而放弃追求。”
谢长宁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萧承韫的目光深邃而悠远,脸庞温润如玉,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清华出众。
谢长宁心中微动,这样的一个人,却对江湖有着深深的向往。
她轻声答道:“王爷的江湖,应是包容万象,心怀天下。不限于刀剑之争,更在于人情世故。”
萧承韫闻言身子一颤,喃喃道:“我...... 也有江湖吗?”
谢长宁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如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王爷自然也不例外。您的江湖,或许是朝堂之上的运筹帷幄,或许是百姓心中的仁德之举。”
萧承韫听了这番话,眼前的迷雾似乎散去了一些,他望着夜空中明亮的星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深深看着谢长宁,这个女子,总能出其不意地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夜风轻拂,吹动着两人的衣袂。
萧承韫的心跳在这一刻加速,他突然意识到,与她的相遇,或许是他最为美好的意外。
“王爷,起风了,凉意袭人,就送到这吧。” 谢长宁说道。
萧承韫轻轻点头,停下脚步,目送谢长宁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谢长宁走到门外,王府门童上前说道:“谢姑娘,王爷安排了马车送您回去,您稍等 ——”
话还没落,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谢长宁抬头看去,便看到莫五驾车而来。
“谢姑娘,公子让我来接您。” 莫五扬声喊道。
谢长宁微微一愣,朝门童说道:“不用麻烦了。”
门童朝着马车看了一眼,借着月色,依稀看到那车的车辕上刻着一个 “沈” 字。
他心下了然,急忙低头应了声 “是”,随后便退到一旁,目送着谢长宁稳步走上马车。
谢长宁一掀开车帘,豁然和沈寻白清冷的眼眸对上。
沈寻白脸色看似平静,但谢长宁却是敏锐地感受到车厢内不同寻常的气氛,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其中。
她弯腰上车,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
忽然听到沈寻白淡淡的嗓音,夹杂着一丝不悦说道:“召王府是没有日晷和漏刻吗?你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细听之下,话语中还有着隐隐的不满。
谢长宁忙了大半天,配药这种事极为耗费精力,此刻也懒得和他抬杠,便转过身不想搭理他。
沈寻白见她不语,心中十分气恼,看她还把头转过去,忍不住用脚尖轻轻踢了她一下。
谢长宁依旧不为所动。
沈寻白沉默片刻,手中袖剑一滑,“哐当”一声放在案几上。
谢长宁回头看了一眼,银白的剑身泛着冷光。
沈寻白冷笑道:“要么打一架,要么坐过来,你选。”
谢长宁看了他一阵,但见他神色严肃,眸光深沉,满脸不容拒绝。
她想了想,还是缓缓移坐靠近些许。
沈寻白把剑收起,从暗格里拿出一盒糕点,塞到她手里,动作略显粗鲁。
“莫五顺路买的。”
谢长宁低头看了一眼,那盒糕点已然冷却,但淡淡的清香依旧萦绕在车里。
她抬头看向他,沈寻白已经把头转向窗外,只留给她一个侧脸,紧绷的下颌线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貌似有些不太美妙?
“没下毒,吃吧。” 忽然,他轻声说。
他不说还好,一说,谢长宁更不敢吃了。
这狗要是突然做人了,说实话,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