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这一次的来使,张辽的态度很是热络,加上王政刻意交好,两人初见面便攀谈了好一会儿。
不过暂时也就这样了,纳头便拜的剧情不会出现,同样,目前战事未停的情况下,也并不是成婚的时机。
对于这一点,无论是张辽还是王政本也不是特别重视,吕绮玲的到来更多是一种形式,一种姿态,代表王吕双方之间的联盟正式成立同时也宣告天下,哪怕至今王政和吕布连面都未曾见上。
同样,吕绮玲这位未来的妻子,因为尚未正式成婚的缘故,在送张辽一行人前往使馆的过程中,王政亦不过是透过马车的株连,隐约看到一个俏丽的人影。
起码身材不错。
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第二日,郭嘉、张昭等人联袂起来,除了北海的战事,尚有另外几件事需要分别上报。
这段时间下来,经过糜芳这边的探查,对于临淄袁谭的威胁,王政现在不太忧心了。
一则,北海这边如今虽还未曾彻底平定,但明显已是进入了扫尾阶段,若是袁谭此时再妄图进军泰山,王政一声令下,整个徐州的力量都可以立即去支援西面,这样的情况下,袁谭但凡理智尚存,便不会轻易再起边衅了。
二则,三军统帅虽是生杀予夺,可这份令人惊惧的权柄本身却是建立在士卒的信任上,即所谓的威信,袁谭又非什么积年宿将,一场出师不利的影响其实很大,此时若再出兵,胜算恐怕还不如第一次时。
当然,第三点才是最关键的,据糜家在青州那边的暗探回报,袁谭回返临淄后,因官仓和民间皆无余粮,便只得对齐郡各城的世家征调粮草,过程中颇为不顺,按照眼下的情形,恐怕是很难在短期内再次筹集大军出征的用度。
至于北海那边,则由霸府的祭酒郭嘉回禀汇报战事的最新进展。
这段时间,屯兵平寿的徐方已击退了两次北海各地的援兵之师,且镇压过一次城内世家的叛乱,因为知道此时正需立威,随后徐方一改往日宽容敦厚的作风,在城内进行了一场规模甚大的清洗,其中从东汉立国开始就作为北海顶级世家的何家都因此辈连根拔起。
这等辣手之下,登时风声鹤唳,人皆悚然,京畿一带如今可算是牢牢掌握在天军的手里。
另一方面,于禁在三日前终于大破吴胜这边目前已率部进入了北海西面的寿光,只等臧霸那边腾出手来,就可以组织包围,对以武安国为首残余官军进行歼灭。
而东来的陈皎部和管承、张崇岳等海贼亦是节节取胜,连克诸城。
总而言之,北海这边形式一片大好。
眼见徐州军声势越来越大,之前坚决主战的部分人,或者反抗失败、战死沙场,或者心生惧怕、改变了主意,渐渐地偃旗息鼓了。另一部分提议去许都求援、找天子主持公道言论目前成了北海士林的主流共识。
到了这个阶段,郭嘉和霸府的几名官员便要和王政提前商议一下,接下来北海派遣何人驻守,多少兵马的,以及如何迅速消化这块地盘的问题了。
派遣何人驻守...
脑海中于禁、徐方两人的名字不断交替闪掠,王政最后还是敲定了前者,毕竟相比彭城,开阳目前的重要性已是大大降低。
“待战事平定后,着令于禁率八千人马驻守北海吧...”王政沉吟良久道:“奉孝,你且想想,如以何官职,以何名义,务必传檄北海,点明我徐州军之所以兴师动众,兴兵讨伐的原因,是为解民之倒悬,”
“且先去拟一下,拟好了,呈给本将看看。”
郭嘉闻言笑了笑,却是当即袖子里取出几页纸,双手递给王政,说道:“臣已草拟好了几条,请主公观看。”
王政愕然,哪怕他如今麾下适合镇守一方,独挡一面的大将确实不多,可这般笃定自家定然会任命于禁,未免也太自信了。
况且...
他饶有意味地看着郭嘉,你这洞悉人心到了臆测君意的地步,就不担心我因此生疑吗?
妄猜上心历来为臣子大忌,往小了说,吹牛拍马、阿谀奉承;往大了说,居心叵测,试问其意何为?
甚至说的再夸张点,天朝的封建君主乃是真正的君权神授,不同于西方尚有教廷这类存在偶尔压制君权,天朝君王“受命于天”的天子称呼乃是成周王朝时武王时便开始的,这种神圣性成了专制的基础核心。
若是君主的心思动辄能被臣属猜到,那笼罩其身的神秘光环,岂不荡然无存?
这便是所谓的天意从来高莫问。
也不知道原本历史上的他和曹操相处时,是否也是这般恣意纵情?
看着眼前言笑晏晏,自有一股潇洒不羁的郭嘉,王政不由失笑,或许,也是这样的吧?
同样一件事情,不同的人做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同样妄猜上心,杨修或许便会被人以“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的罪名处死,而郭嘉恐怕确是未必。
君者称孤道寡,高处不胜寒,有时候若是真有一个看的顺眼,又有能力的臣子,能猜透自家的心思的同时又知进退,也不失为一个难得能说真话的知音人啊。
想到这里,他含笑点了点郭嘉,转顾众人道:“奉孝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万事想在前边。古人所谓“天未阴雨,绸缪牖户”者,也无非如此了。”
他接过郭嘉的条呈,见上边密密麻麻写了许多的内容,书面整洁,字体清秀,足可见态度之认真,写的时候必然一丝不苟。他细细看了一遍,只觉其行文言简意赅,而又条理分明。每有一款,下边必列出详细的利弊得失,清晰明了。正是郭嘉的一贯作风。
坚持一次不难,难就难在次次如此,王政不免有些感触,叹道:“一字一句,皆奉孝之心血也。”
想到这里,王政再次看向郭嘉,突然留意到一件事情。
自家这位谋臣的脸色,似乎略苍白了些啊。
这令王政不由想起曹操的那句痛彻心扉的“孤的奉孝啊”,心中不由一动。
王政望着郭嘉,正色说道:“之前本将曾听人说,奉孝凡事喜欢亲力亲为,每日休息不足三个时辰,往往通宵达旦,平日里又时常只是以酒填腹,可有此事?”
郭嘉闻言一怔,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寡食事烦,少眠多劳,那可不行。”王政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道:“先生为我之臂膀,徐州之依赖,需得千万注意保养,小事情交给下边人去办就好。”
“酒色财气,人人皆爱,却断断不可过度,须知前者穿肠,后者刮骨啊。”
这处州府大堂,平日里出入的哪个不是徐州的重臣大将,谈的话题更从来都是军国大事,在这样的场合里,王政说的这番话显然有些不合时宜,更显得颇为絮叨,在场众人讶然之外,看向郭嘉的眼神中却大多带着艳羡。
愈是突兀,愈是难得,情深意重之下,更显出对王政对郭嘉的看重之心。
旁人尚且如此,遑论当事人的郭嘉?
此时这位鬼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对着王政默然良久,突然伏地叩首,随后道:“臣知道了,多谢主公错爱。”
“本将说这些,可不是让你谢的。”王政笑着将亲自将他搀起:“多睡些,少喝些,便可以了。”
随后也不再多说,转回正题。
郭嘉的条呈,洋洋洒洒数千言。简而言之,分为三条。
其一,接下来让于禁镇守平寿,置北海军府,掌管的军队除了天军之外,尚有北海降军。
北海降军分两种,一种是之前糜芳安插进去的密探,以及提前策反的中层将官,另一种则是双方正式交战后战败而降,或者即将投降的。
接下来便是无论是哪一种,悉数打乱,重新编制,凡所得北海城池,驻防的任务交给天军,待后者重新编制完成,牢牢地掌握住了,可以再行担负屯驻之责。
对这一套的驻军计划,祢衡用了十五个字来概括:东来人戍北,北海人戍东,天军军处枢纽。如此一来,既保证了地方的驻军,又减轻了天军的压力,虽扩地千里,不致于分散兵力,无损徐州军的主要战力。
毕竟以北海的城池之多,地域之大,八千天军说实在话是有些偏少了,可同样的,以王政目前的兵力,以及徐州这样的四战之地,分出这样的兵力镇守北海,其实都有些嫌多了。
接下来无论开疆辟土,抑或抵御外敌,天军都是绝对的主要战力,以郭嘉的想法,越快将北海降军这边消化,便能愉快将这八千人马再抽调部分返回徐州。
甚至最后除了个别几个如平寿这样的重镇和有战略地位的城池之外,其他北海皆可由降军驻守了。
其二,北海的世家不是还想着去许都求援么,正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咱们也去请天子颁布一份诏命,表金余(于禁)为北海国相,按郭嘉所想,曹操乃是聪明人,既然北海成为王政的地盘已是既定事实,这个顺水人情不会不做,而一旦请得诏命,便可师出有名,立刻命令抵抗者停止抵抗,命令顺从者服从天军的接管。
若仍有顽抗者视为叛逆的乱臣贼子,或者由徐州帮助出军讨伐,或者发北海府兵,给以剿灭。
再再次,凡服从命令,愿意接受王政统治的地方,官员或者不动,或者如驻军的制度,调往北地,与琅琊、彭城等地的官员对调,有条不紊的将他们全部淘汰下去,换上如今忠诚王政的徐州官员。
比如王政之前召集到下邳入伯驹馆内的那些个徐州儒士,东海高晋之流,慢慢的都可以放出去,往北海做官。
其三,接下来自然是以王政的名义给百姓实惠,北海虽然商贸发达,土地兼并却同样严重,不过相比徐州,郭嘉却认为不需要再搞什么减免赋税了,正好可以直接动刀了!
如今的抵抗主力不就是世家这些大地主吗,那便直接杀!
世家之间多有姻亲,若是同一个地方的,基本上大多都是沾亲带故,按郭嘉所想,不仅带头反抗的要杀,还要动辄株连!
一方面这般大肆杀戮之下,正好强夺这些大地主的土地,分给那些百姓以及有功战士,王政本就是青州人出身,这样反而可以更容易获取北海百姓的支持。
另一方面,杀完之后,正好将北海如今的盐、铁、海运、海产等诸多商路统统收归官有!
看完条呈,王政对着最后一条若有所思了会,旋即递给张昭、祢衡等人,祢衡倒是没有异议,张昭却是提出了几点补充。
“郭祭酒着眼多在北海一地、其中还有一点可商榷的余地。臣以为,北海既为主公之地,那么接下来便要考虑让它与我徐州更为交连。”
“北海富庶,商贸发达,天下有名,相比之下我徐州却较为贫困,接下来主公可以鼓励两地商贾自由往来,除了盐、铁之外的其他商贸却不宜尽归官有,毕竟很多时候,本地的一些世家在门路,渠道乃至很多方面都有独到之处,隔行之下,贸然悉数接管,反有化宝为废之虞。”
“赋税上郭祭酒所言甚为有理,徐州如今各地都已减赋,北海却不可再如此了,但是为了鼓励通商,可以考虑凡两地急需物资,流通上可以考虑给以减税,以求互通有无!”
“另外文化和言路上,亦要尽归主公掌控,孔融之前在北海大兴学堂,更鼓励民间私学,臣以为,此后却不可如此!”
“既对北海世家施予雷霆,便不可让其有蛊惑,扇动百姓之机!”
“对北海民间之办学,接下来要严格控制。不经许可,禁止私办书院,包括村学、社学、家塾、义塾等等,只要涉及教育的,全部要纳入我徐州的感谢掌控之中。争取做到凡求学之士子,开蒙之学童,都来主公所办的学校!”
“另外,既是新附之地,接下来可以让糜公的奔命司专门设立一个北海衙门,往北海广布暗叹,百姓人等有检举揭发图谋不轨的,给以重赏。有所犯事之人等,抄家灭门。如此恩威并举。霹雳手段方显出慈悲心肠。”
“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此举一开,举报者必然不绝于道。主公得提醒糜公不可滥杀,必须把这个抄家灭门的数目控制在一个适当的比例内,不要太多,以免过犹不及,反而引起百姓的反感。”
张昭考虑的面面俱到,王政连连颔首,没有甚么值得修正的地方。又让霸府的那几个官员说了一下个人的看法。他们或者搞谍报,或者了解北海的军事力量,能在可行性上给一点意见。
北海的施政重点、应对策略,就此由以军事为主,转入了以政治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阶段。
随后郭嘉、张昭等人眼见此事商议的差不多了,便先行告辞。
此事快到中午,堂外日头高升,三月中旬的天很是温热,空气中带着慵懒的味道。
王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噼里啪啦地筋骨声中,他才侧目糜芳,笑了笑道:“这天气一暖和,反不如天冷的时候叫人精神,春失于柔,夏过于艳,冬天更是肃杀,说起来这四季之中,本将还是最喜欢秋天一些。”
入堂后一直一言不发的糜芳连忙附和道:“主公所言甚是,芳也甚喜秋高气爽。”
“哈哈,子方今日见我是有何事?”寒暄片刻后,王政转入正题:“如今已无旁人,说罢。”
“主公,泄密之人已查出来了。”糜芳当即起身拱手道:“臣来拜见,便是想问如何处置。”
听到这话,王政脸上的笑容一分分的收敛了。
“怎么处置?”他的眼中闪过森寒杀意,细细品味了这番话,旋即盯视着糜芳冷冷地道:“怎么,此人来历很大?”
“连本将亲自任命的奔命司长吏糜君都不敢随意处置了?”
却见糜芳突然伏首叩地,随后颤声道:“主公,臣以为此人之罪,自当诛杀,不过却不可行株连之事,以免有碍大局!”
王政沉默片刻后,却是不置可否,只是澹澹地问道:“是谁?”
糜芳抬头看了眼王政,见其面色不见喜怒,只得小心翼翼地道:“禀主公,泄密者乃是下邳司农校尉陈登...”
“府内的一名管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