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不欲理会,上车便要关门,李敬国伸手便握住了车门。
他力道很大,手背上青筋暴起,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秦恪半眯起眼看向李敬国,声音疏懒,淡淡道:“同志,注意安全。”
李敬国看着他冷淡的神色,不由得皱起眉来,觉得他也就长得有些像,但这性子,可一点都不像,一家子分明都是热情爽朗的性子,怎么会出这样一个淡漠的?
赵焕璋大步走过来,看着秦恪不咸不淡的表情,皱眉道:“李叔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而已,犯得着这么不客气吗?居高临下看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同志的表现。”
闻言,秦恪扯了扯唇,嗤笑一声,眼神透着轻傲,强调散漫:“哦?你才多大,就来教我什么是好同志?好同志是你这样,拐了人家的女儿,进沙漠探险送命?”
这话是活脱脱的挑衅刺激了,赵焕璋双目赤红,厉声道:“你说什么?!”
李敬国面色也变了一下,崔婧姗的事对赵焕璋而言,是不可触碰的痛苦,看样子崔承把事情告诉这两人了,这会反倒成了人家反唇相讥的事由。
孟穗岁眼看着气氛剑拔弩张,马上要打起来似的,忙下车走过来。
她道:“同志,别生气,我家这口子就是这脾气,不喜欢和别人多交流,别介意,有什么事你们和我说就成,我要知道,也不会瞒着你们。”
金沟屯姓秦的那一大家子,对秦恪可不好,从小后者就吃尽了苦头,要是能找到家人,过上好日子,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尽管如今的秦恪已经有了自立自强的本事。
但人嘛,都是群居动物,有家人总比没家人要好吧?尤其这不是感情淡薄的现代,反倒是主张“团结友爱”的五十年代,家人这个名词就更重要了。
相比秦恪,孟穗岁可谓是好脾气了,李敬国的目光从秦恪身上转向孟穗岁。
李敬国看着孟穗岁清亮明媚的眉眼,心里也缓缓一松:“你们是……”
孟穗岁眼皮跳了跳,只能又介绍一遍:“哦,我叫孟穗岁,他是我爱人,秦恪。”
听到这话,赵焕璋愣住了,看看孟穗岁,又看看秦恪,想到这段时间阿勒坝传的沸沸扬扬的革命伴侣生死相随的事,眼神略有几分动容:“是你们……”
他也是刚刚失去恋人的人,他很爱崔婧姗,却也没有那个勇气,和她一起赴死。
但眼前这两人却不同,雪崩和沙暴一样,都是要命的自然灾害,遇上雪崩,活命的几率同样很低,和饶是这样的情况下,孟穗岁还是上山救援秦恪,还真把人带了回来,单凭这一点,孟穗岁就是个让人敬佩的女同志,她是真的很厉害。
“天山被困的那支兵团团长,居然是你?”李敬国也吃了一惊,看着秦恪那张脸,心头后怕,如果他没活着回来,他岂不是也不可能在这农具制造厂遇上他了?
孟穗岁嘴角一抽,干笑道:“这事还真是传遍了啊……”
赵焕璋看着孟穗岁的模样,原本阴郁的心情倒是平复了些。
他道:“上回你帮我捡回钱夹,没问你姓名,多谢了,孟同志。”
闻言,孟穗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赵焕璋的确算不上是烂人,就是年轻气盛了,没考虑过事情的后果,大好青年,往后就要背负着崔婧姗的死,痛苦活着了。
孟穗岁摇了摇头:“不用客气,我就是随手捡着了,也没帮什么大忙。”
秦恪坐在车上,听到两人的对话,眼尾微微扬起,他怎么不知道这事?
李敬国轻舒了一口气,看孟穗岁的表情柔和了几分,问道:“同志,我拦下你们,只是有些事想问问,和这位秦团长有关。”
孟穗岁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秦恪,后者神色淡淡,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没阻止,也没说话,眼神带着迁就,好像不论她做什么,他都可以接受。
“你问吧。”孟穗岁有了眉目,秦恪对这事儿完全就是不关心的状态。
对于找家人,认回亲人,不热衷,也不阻止,反正就是一种很无所谓的静止状态。
“秦恪团长,是哪里人?家里父母可健在?他……”李敬国有些不好意思询问人家的家事,可这事不问清楚,他心里不能放松,毕竟这些年这事是首长的一块心病。
孟穗岁早知道李敬国想知道什么,也没瞒着,十分爽快地道:“秦恪是青居市,大木县,金沟屯的人,不过,他是被捡回来的。”
就这一句话,李敬国眼圈立马红了,青居市,不是阿勒坝……
赵焕璋眼神也变了,看秦恪的眼神格外复杂,也不为刚刚他出口讽刺而气恼了。
他怔怔看着秦恪,对上他那双冷淡的桃花眼,不由想到了姑姑,她也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过,从小到大,她的笑容总是苦涩又痛苦的,整个人像是枯萎了一样。
小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长大后才明白,姑姑的孩子,也就是他的表哥,丢了。
李敬国眼里湿润,他伸手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转头看了一眼秦恪,抬手朝他敬了个军礼,没再多问什么,拉着赵焕璋走了,后者还一步三回头。
孟穗岁目送两人离开,也上了车,坐在副驾上,看向没什么表情的秦恪,凑过去,小声问道:“秦恪,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吧?”
闻言,秦恪散漫扬眉,勾出轻笑:“为什么要怪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听着这宠溺的腔调,孟穗岁捂了捂胸口,顶着这么一张俊脸,说这么一段霸道总裁的台词,实在犯规,她轻咳一声,嘀咕道:“我就是怕你以后后悔。”
很多人,都是年老了,身边没什么亲人,就会生出孤寂感。
秦恪这人生性淡漠,但也有可能是金沟屯的经历,让他对亲情失去了信心。
从李敬国和赵焕璋的表情能看出来,这些年,秦恪真正的家人应该从没放弃寻找,当初把人弄丢,只是一个意外,并不是故意为之,所以也不是不能原谅。
秦恪眼神悠悠停在了孟穗岁身上,嗓音低沉,拖着长长的腔调:“我现在比较想知道,你和赵焕璋,是怎么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