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茹动作微微一顿,勉强笑了笑:“能说啥,过日子,不就是嘴皮子碰嘴皮子么,过去了就过去了,再抓着不放,这日子怕是也过不下去了。”
说话间,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落寞,蔡茹还伸手把颊侧的发丝撩到耳后。
孟穗岁看着蔡茹,抿了抿唇,轻声道:“小茹姐,有些事能忍,有些事不能忍。上回王启军的事,也有我的责任,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千万别忍着。”
她轻拍了拍蔡茹单薄的脊背,的确,从来了阿勒坝,她瘦了许多。
不知道孟穗岁的声音太温柔,还是蔡茹心里的确蓄满了委屈,她竟脊背佝偻,抽泣起来,孟穗岁眉尖一蹙,拉着蔡茹在桌边坐下:“小茹姐……”
蔡茹哽咽着,拂袖擦了擦眼底的泪:“穗岁,我,我觉得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闻言,孟穗岁微讶,眉头皱的更紧了,这话还真是蔡茹头一回说。
从来阿勒坝的路上,蔡茹就满是期待,来了这里,王启山的表现也没有让人失望,除了在王启军的事情上有些脑子不清醒,其他方面也算是优秀了。
兵团连长,能吃苦能受累,虽然皮肤有些黑,但长相端正,性子也风趣。
蔡茹和王启山,除了没有孩子,中间隔着个王启军,其他方面倒不差,日子过不下去从何说起?难道真是那天起了冲突,王启山回来干了什么?
“小茹姐,到底出啥事儿了?”孟穗岁握着蔡茹的手,有些担心。
蔡茹眼圈又红了:“老王说,要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给他弟弟娶个媳妇。”
说完,她就浑身颤抖着,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穗岁,今年可是个灾年,阿勒坝家家户户吃不饱,这要是把钱都拿出来给王启军娶媳妇,一家子喝西北风吗?”
“我不同意,他……他就恼了,指责我不是个好媳妇,不是个好嫂子。”
“穗岁,结婚这么多年,这还是他头回说这样的话,我心里苦,难受啊。”
“你说,我是不是真嫁错人了?为了他弟弟,他连媳妇都能不要!”
蔡茹哭着哭着,又咳嗽起来,涕泪横流,和初见时判若两人。
在大木县时,她裹着头巾,麦色的肌肤十分健康,一双大眼明亮又漂亮,这才来了阿勒坝多久,人就憔悴了,眼底都有了纹路。
孟穗岁绷着唇角,拿出手绢给蔡茹擦了擦眼泪。
王启山真是疯了,今年阿勒坝粮食产量艰难,只能靠土豆红薯果腹,他倒好,还要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给王启军娶媳妇,就王启军那样的人,谁嫁他都是害了人家姑娘!
孟穗岁边给蔡茹擦眼泪,边道:“小茹姐,别哭了,这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王哥这人不错,就是在王启军这事儿上没想明白。”
她沉吟片刻,眼神微亮,说道:“小茹姐,我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蔡茹擦了擦眼泪,眼巴巴看向孟穗岁。
孟穗岁附在蔡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说完,蔡茹脸上露出难色:“这样能行?说不准会让情况更糟,我实在不敢,这可是关乎一家人的事。”
孟穗岁道:“不是还有我吗?小茹姐,你就放心大胆去做,最好是一劳永逸,让王哥知道自家弟弟到底是个什么德性,往后才能彻底断开,不然麻烦总会找上门来。”
原本秦恪是要去解决王启军的事,但眼下他出任务,应该是顾不上了。
孟穗岁看蔡茹仍然有些迟疑,说道:“知道这叫啥吗?置之死地而后生,相信我,可以,只要王哥知道情况有多难,肯定就不会这样了,他不是个坏人。”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她虽然不信这个,但五十年代,离婚实在是太超前,王启山这人没大毛病,往大了说,这个年代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原生家庭团结癖,换一个也不见得会好。
秦恪纯粹是自身经历的缘故,导致他感情淡薄,对谁都是淡淡的,倒杜绝了麻烦。
蔡茹看着孟穗岁,深吸一口气,旋即重重点了点头:“好!”
孟穗岁看她情绪缓和了许多,也放松下来,说道:“行,那咱们早点收拾完,我还想给你说说图纸的事儿,还有秦镇那边,我想着写封信过去,但是当时没留艾伯特的联系方式,就想着小茹姐帮忙,给寄到你小叔那边去,让他帮忙联系一下。”
这时候外商投资是很大的事,建桥项目应该已经启动了,她这个时候联系艾伯特,就只是提一嘴服装的事,具体事宜肯定还得见面详谈,不然人家凭啥看好?
所以,建桥项目完工,那落成仪式的剪彩她还真得去参加了。
孟穗岁和蔡茹回了房间,她拿出绘制好的几张图纸,看着上面色彩鲜明的服装,蔡茹吃了一惊,有些迟疑:“这能行吗?那外国人真能喜欢?”
虽是这么说,可蔡茹看着图纸,却舍不得放下,越看越觉得新鲜。
五十年代到处都是灰扑扑的,衣裳也没什么鲜亮的颜色,这种设计,有些超出蔡茹的认知,但女人嘛,哪有不喜欢色彩鲜亮衣裳的?她也不例外。
“社会进步了,人民生活也渐渐好起来了,吃穿住行,总要改变的。这些都是根据外国人审美设计的,艾伯特是商人,他肯定能瞧出里头的商机。”
孟穗岁倒不害怕艾伯特拒绝这一笔交易,毕竟也没说让他投资,只是形成一条贸易链,赚来的钱还是建设兵团的,促进了商业,是双赢的结果。
准确来说,是三赢,毕竟她要是促成这桩合作,不说实际好处,名声上的好处肯定是多多益善的,而五十年代,名声恰好最重要,她不排斥。
再者,蔡茹能从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往后去兵团服装厂工作,日子也能顺遂些。
她这人,重义气,蔡茹算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自然不一般。
蔡茹也知道这一点,苦笑道:“我这人没什么能耐,帮不上你什么大忙,反倒还让你费心劳神的照顾我。穗岁,谢谢你。你这样为我操心,我心里头既感激又过意不去。”
“你不也为我着想了?秦恪刚走,你就过来了,倒是给了我一些安慰。”
提及秦恪,孟穗岁轻叹一声。
蔡茹安慰道:“放心吧,秦团长可是独立团的指挥官,剿匪的事他是行家。”
孟穗岁思绪纷杂,心头弥漫着难言的苦涩。
“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