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公公身形一顿,不悦地皱起眉头。
他缓缓转过身来,眼神中带着几分寒意,心中暗自嘀咕:
又是宴家哪个不长眼的,此刻来打扰他。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宴霜清那张明艳而冷静的脸庞时,心中的怒意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这女子…
似乎是宴家大小姐——
宴霜清。
想起圣上对此女顾全大局,自请还嫁的赞赏,
还有长公主殿下当着帝后,对其多有美言……
他又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才不冷不热地开口:
“你有何事?”
宴霜清微微一笑,举止从容不迫:
“无特别之事,只是想跟隋公公您道个歉罢了。”
她看了眼一旁发懵的两母女,才对着隋公公轻声细语道:
“刚才实在是抱歉,因为家宅之事,继母与妹妹一时惊讶,失了应有的礼仪。”
“令公公为难之处,我代她们向您赔个不是。”
“还望公公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于她们,更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知道公公急着回去复命,宴家不好留您,只得备了些茶水糕点,让您填填肚子。比不得御膳珍味,劳您体谅。”
她的言辞恳切,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让人听了舒坦不少。
隋公公的脸上的冷意也收敛了许多。
特别是,接过宴霜清的贴身丫鬟凝翠递上的包裹以后……
蜀锦的裹布,沉香木做的盒子,
轻轻掂了掂,
那清脆的声响,让这个在宫里混迹多年的老手一下就听出来了——
金叶子,起码数十片!
不得不说,这份礼够贵重,却也不会太过奢靡,惹圣上不悦。
礼物更是贴心。要知道这金叶子轻盈却价高,易于流通,又难以辨认来路,却是宫内最好的流通物。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明媚温婉的女子,脸上不由得带了些满意。
随后,他又看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宴忠淮。
只见平日机敏的丞相大人,此时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神态。
宴霜清又是一抬手,周围的丫鬟小厮会意退下,又给随行的黑衣侍卫也递了些热茶。
分量不多,都用些羊皮壶装着,边上还穿了绳,很是方便携带。
这些皮壶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玩意,胜在实用。
看的隋公公有些感叹:
不得不说,难怪原本定了这宴大小姐为二皇子妃,
行事妥帖又大方,
拉拢人的手段亦是春风化雨,还不曾坏了规矩。
又瞄了一眼相拥而泣的魏采岑和宴婷婷:
真是天壤之别。
果然是圣上,目光如炬。
收好包裹,隋公公深知拿人办事的道理,缓缓开口:
“对了,贵府二小姐入府之日,便是二皇子殿下封王之时。圣上拟赐下谨郡王的名号,与慎良娣……封号倒是天造一双呢。”
“喜得贵妃娘娘领旨后,一直盼着丞相家二小姐入府呢!”
寥寥数语,意味深长。
宴忠淮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脸色一沉,心情更是郁闷了几分。
他忍不住瞪了魏采岑和宴婷婷一眼。
宴婷婷本来因为这“天造一双”有些得意,可见着父亲失望凌厉的目光,心中顿生不妙之感。
而魏采岑此时则是哭丧着脸: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
二皇子身为太子之位的有利竞争者,却只得了郡王位,
想来这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不至于此,怕是二皇子其他地方犯了圣上的忌讳。
可贵妃身为二皇子亲母,又知道些许缘故,
怎会不对婷婷,有所迁怒?
只有宴霜清依然保持着冷静理智。
她迅速反应过来,向隋公公行了一礼,说道:
“多谢隋公公告知此事,我们宴家日后定会谨慎行事,不给皇家添麻烦。”
隋公公知道这宴家大小姐是个明白人,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去。
*
隋公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后,继母魏采岑便又开始为宴婷婷的婚事哭哭啼啼起来。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说:“我的婷婷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呢?慎良娣……甚至入不了皇家玉碟!”
宴婷婷听了,心中也是一阵委屈。
她转头看向宴霜清,骂骂咧咧地指责道:
“姐姐,那日祖母生辰宴后,你说等圣旨赐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我以为与姐姐是姐妹情深,未曾想,这等大事,姐姐也不与我分说一二?”
魏采岑闻言,也大声表示认同:
“清儿,你怎能如此善妒短视!”
“婷婷也是宴家嫡女,她的婚事糟蹋成了这样,难道宴家会有什么好名声吗?”
“明明只是侯府夫人,却得了亲王妃出嫁的待遇,莫不是,你抢了婷婷……”
“我的婷婷啊,你向来对长姐恭敬,未曾想,竟落得这般苦命的下场!”
她越说声音越大,竟是倒打一耙起来。
然而,宴霜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们母女俩的表演,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她根本不屑于跟这两个蠢货争吵。
只是,她不开口反驳,不代表周围人不想。
她身旁的丫鬟凝翠便受不了了,率先出声为自家小姐辩驳:
“夫人,二小姐,你们知道小姐心善,便如此冤枉欺负于她?”
凝翠简直愤怒到了极致:
“耍手段,抢东西的人到底是谁,全府上下,乃至京城老少,皆是清清楚楚!”
“我只是个丫鬟,也知道宫规森严,容不得私相授受之事!有些苦果,不过是种果得果,自酿而成罢了!”
“更何况,长公主殿下那日离开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为此,我们小姐一路没少替二小姐说好话,不然殿下凭什么求情?”
“两位不知道,老太太和老爷可是亲眼见着的。哼,好心没好报,狗咬吕洞宾!”
凝翠的话,让众人皆沉默了下来。
宴婷婷本就心中不忿,现在却被个丫鬟冷嘲热讽。
更气的是,对方话糙理不糙,竟然无法反驳!
一时之间,她恼羞成怒,猛地站起身,手指着凝翠:
“你一个奴婢,竟敢指责主子?口无遮拦,我发卖了你也是理所应当!”
魏采岑见状,也连忙出声厉喝:
“你一个丫鬟,怎敢这样和主子说话?清儿,你未免太过纵容了些,竟生了这等奴大欺主之事!”
宴霜清见状,迅速挡在了凝翠面前:
“凝翠是先母留下的人,仆契不属于宴家,若她有不当,自有舅家和我处置,却是不劳继母大人费心了。”
但两母女却依旧不依不饶。
尤其是宴婷婷,她瞪大眼睛怒斥道:“既然她不是宴家的下人,凭什么站在这!今日便赶她出府!”
魏采岑也附和道:“对!清儿,你嫉妒婷婷得了皇子青睐,竟纵容丫鬟这般欺负我们母女俩,真是欺人太甚!”
“来人!把这贱婢赶出去!”
她们两人说着,示意家丁动手。
“我看谁敢!”
宴霜清紧紧护着凝翠,声音冷厉,震得家丁们不敢上前。
宴家大厅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宛如风暴来临般混乱不堪。
就在气氛一触即发时,宴丞相终于大喝一声:
“都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