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岚一路上走路步子平稳,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季修竹。
所以,回到醉梦楼后,已是天黑之时。
而墨云煜,也已经早早地等在了季修竹的屋内。
见到琴岚抱着季修竹回来时,他抬眼望了一眼窗外的圆月,不由得快步上前,一把接过了琴岚怀中的季修竹。
琴岚见墨云煜上前,下意识的抱着季修竹后退了一步,可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墨云煜那深邃眼眸的凝视下,又默默地上前一步,然后一脸极不情愿的将季修竹递给了墨云煜。
墨云煜没有多言,而是抱着季修竹转身便朝着床边走去。
他将季修竹轻轻的放到床上,然后一边给季修竹盖被子,一边对琴岚道:“出去,将门带上。没什么事,不要让人打扰。”
琴岚咬了咬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他默默地退出房间,来到门前,看了一眼熟睡的季修竹后,这才轻轻地关上了门。
站在门外,琴岚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有人对师尊好是件好事,但看见自家二师兄跟师尊独处,自己就是开心不起来。
而且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甚至都不想把季修竹交给墨云煜。
那一刻,他只觉得师尊是他的,他并不想交出去。
可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师尊时,他又将心底的想法暗自压下。
他努力的摇了摇头,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他一定是疯了。
那是谁,那可是师尊啊!
想到这里,琴岚便决定在门口守着,以防万一。只见他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靠着墙坐下,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琴岚由一开始的满脸惬意,瞬间变成了满脸担心,他有些迫切的想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像浑身长螨一样,坐立不安。
正当他忍无可忍想要推门而入时,房门便从里面缓缓打开,而墨云煜从屋内走了出来。
只见他的神情疲惫,但眼神中却是透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看到墨云煜这副表情,琴岚瞬间心下一凉。
墨云煜这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他之前在护隐被找去侍疾时,第二天出现的时候见到过。
他一直以为护隐这样,是季修竹对护隐做了什么,所以那时候才会一个劲的抵触与季修竹接触。
可现在看着墨云煜也这样时,他不由得脑海中浮现了一抹活色生香的画面。
他的脑海中,甚至还出现了季修竹面色潮红,对着墨云煜喘气的画面。
一时间,想到这里,琴岚这懵懂的脸上,便瞬间浮上一抹红。
墨云煜见琴岚这副样子,只以为琴岚生病了,于是便从储物袋中摸出一瓶丹药递到琴岚手中。
“瞧你穿的如此单薄,此处虽说离极北之地还远,但也要注意保暖,莫要生病了。这些丹药可以回源固本,防止生病,你晚饭后吃些,对身体有益。”
说完,墨云煜回头看了一眼睡姿慵懒的季修竹后,便默默退出关上了房门。
然后,在琴岚那意味不明的注视下,默默地回了隔壁房间。
只不过琴岚没发现的是,墨云煜左手处一道细细的伤疤中,正在往外点点浸血。
而此时熟睡中的季修竹,嘴角处也残留着些许血渍。
琴岚握着墨云煜给的丹药瓶,瞬间心生一阵嫌弃。
他将丹药瓶收好,然后眼神坚定地席地而坐,守在了季修竹的房门前。
一想到屋内熟睡中的季修竹,与他敬佩的二师兄发生了点什么事,他这心里就跟被大石头压着一样难受。
琴岚心中一团乱麻,他决定先将此事放下,等到季修竹醒来再问清楚。
夜晚的寒风刺骨,琴岚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
他坐在门前,回忆起和季修竹的点点滴滴,心中更加确定季修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这一夜,他想了很久,仿佛回望过去,季修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生命中的一环了。
他就这样坐在季修竹门口,坐了一夜,也思考了一夜。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
季修竹的房门终于打开,她拄着竹竿想要走出房间,可竹竿刚伸出,却是被duang的一下被弹了回来。
季修竹正纳闷竹竿碰到了什么,刚想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就只觉自己刚伸出去的手被人一把抓住。
季修竹顺着那双抓住她的手摸去,竟是摸到了一抹温热。
然后她又四下抚摸了起来,在确定眼前此人是琴岚后,季修竹才叹了口气道:“大清早的,不在房中酣睡,跑为师门前坐着哭,也不怕别人看见,笑话你。”
季修竹说着,便掏出随身携带的绣着一片翠竹的手绢,替琴岚擦拭着眼角的泪花。
“行了行了,再哭就真成小哭包了。为师最近发现,你变得多愁善感了不少。”
琴岚接过季修竹手中的手绢,自顾自的擦起了眼泪。
稳住心神后,这才略带哭腔开口道:“师尊,我发现自己,真的好喜欢师尊啊!师尊,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随便让别人碰你啊,我真的不喜欢让他们碰师尊!”
说着,琴岚眼中泪花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琴岚一字一句,似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听着琴岚抽泣,季修竹瞬间意识到,琴岚可能抑郁症又犯了,于是便一把将琴岚拥入怀中。
一边抬手替他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轻拍他的背道:“傻孩子,师尊也可喜欢你了。你看啊,你会做饭,做的饭又好吃又可口,试问天底下,哪家师尊如我这般幸运,能有你这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弟子呢?
而且啊,为师的小岚子,可乖可乖了。
谁家小孩挨揍了,不是找家长告状呢?我家小岚子就不会,他会自强自息!
咦?这是谁家小哭包?呀,原来是我家的小岚子呀!”
季修竹最后这句话说的俏皮,语调上扬,像是在逗弄小孩儿。
琴岚闻言,果然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噗呲笑了出来。
“诶,这就对了嘛。少年自该有少年的盛放,之前是为师头脑不清醒,才害得你变成了这样。你放心,为师以后不会那般对你了。”
季修竹说完,抱住琴岚的手紧了紧,可拍着琴岚后背的手却是没有停止的意思。
琴岚抬眸,盯着季修竹那棱角分明的下颚线看了好久好久。
等到回过神来时,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于是便从失落中退了出来,坐直了身子,跪坐在季修竹面前。
“师尊,方才是弟子失态了。弟子今后会克制住的,不会再给师尊丢人了。”
季修竹闻言,一愣。
这家伙,有点懂事过头了吧!
试问哪一个患有抑郁症的病人,能自己消化的?
抑郁症就是这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旦有点外界因素刺激,内心原本小小的情绪就会被无限放大。
不是他们不想控制情绪,而是情绪不给他们控制的机会。
所以,季修竹在遇到抑郁症患者的时候,都是温声细语的。
她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可那些患有抑郁症的人,就已经半条命在阎王殿了。
她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
毕竟世界如此美好,他们也有享受世界的权利。
更何况,琴岚不是别人,是她的弟子啊。
虽说这是原主造的孽,可她既然占用了这具身体,替原主照顾弟子,这个做法并没有错吧。
想到这里,季修竹便一把将琴岚再次拥入怀中。
这一次,她的语气更加软了些,说话中也带了些老母亲的口吻。
“岚儿,你不必如此逼迫自己的。”季修竹捧起琴岚的脸颊,四目相对,虽说现在的她看不见琴岚的表情,但她还是捧住了琴岚的脸颊,“岚儿,想哭便哭,想笑就笑,这才是真正的你。哭笑都是每个人生来的权利,你是一个独立的人格,没有人能够随意剥夺。哪怕是为师,也无权对你过问。”
琴岚微微一怔,眼眸中也瞬间闪过一丝动容。
季修竹轻轻捧着琴岚的脸颊,将琴岚的视线移向自己的脸,然后露出粲然一笑对着琴岚着继续说道:“为师希望你能快乐地生活,人生嘛,得失淡然。不以物喜,莫以己悲。在为师面前,你大可不必装作自己是个大人,做你自己就好。岚儿,为师向你保证,只要为师不死,你便一直都是为师的岚儿。”
琴岚听着季修竹的话语,心头瞬间涌上一股暖流。
方才忍住的委屈,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他眼眶红润,一头扑进季修竹的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一时间,哭声吵醒了醉梦阁中休憩未醒之人。
有人开门欲要张口谩骂,可季修竹一挥袖手,便让这些人都一一闭上了嘴巴。
而此刻,琴岚依偎在她的怀中,泪眼婆娑。
季修竹轻轻拍打着琴岚的背部,宛如慈母一般安慰着他。
也不知琴岚哭了多久,哭累了,他的哭声也渐渐停歇。
此刻的琴岚,眼角挂着泪水,靠在季修竹的肩头便依然睡着。
季修竹静静地感受着琴岚平稳的呼吸,这呼吸中还夹杂着些许抽泣。
她的手依旧轻拍琴岚后背,可心里不由得心疼起了这个小徒弟。
她将琴岚的头移到自己腿上,让琴岚枕着她的大腿入睡。
她伸出手摸索着琴岚眼角,捋着袖子替他擦去眼角的泪痕。
感受到琴岚时不时地在自己腿上抽搐,她不由得轻抚上了琴岚的头。
“既然醒了,就别在旁边偷看了。想来这小子一夜未眠,如今睡着了,便让他回房休息吧。等他醒了,咱们再上路。”
季修竹这话,是说给墨云煜听的。
而墨云煜此刻,也如季修竹说的那样,正斜倚在隔壁房间的门框上,静静地看完了她开导琴岚的全程。
所以,他将季修竹给琴岚说的话,也是听得一字不落。
特别是那句“只要为师不死,你便一直是为师的岚儿”,就像一记重拳,直击墨云煜的心脏。
自他记事以来,他还从未见过季修竹说出过这般大道理,更别提这般温柔的对他们说过一句话。
若不是季修竹将眼睛蒙上,只怕是刚才那双眼眸,早已是波如秋水,含情脉脉了吧。
虽说他是这样想的,但见琴岚真真切切的释放了情绪,他也就没了脾气。
于是便走到季修竹跟前,将琴岚打横一抱,然后还顺手将季修竹一把从地上捞起。
“师尊说的哪里话,咱们可是有飞舟的。让阿岚在飞舟上休息便是。此番前去,所行之事繁杂,迟一分,你这眼睛就少一分根治的可能。”
说着,墨云煜便手一横,琴岚便被他扛在肩上。
而他另一只手,则是默默牵起季修竹,便慢慢地朝着楼下走去。
临到柜台前,掌柜的犹豫良久,这才走上前来,对着几人道:“几位仙长。此去,保重。”
说完,掌柜的还将提前准备好的干粮递到季修竹手中,然后便不再多言,回到柜台兀自忙去了。
季修竹掂了掂手中包袱的分量,便知道掌柜的放了许多吃食。
虽说不明白掌柜的这样做有何意义,但季修竹还是道了声谢。
而掌柜的也没说话,只是朝墨云煜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就这样,三人再次踏上飞舟,向着目的地进发。
途中,飞舟穿越云层,飞舟下方的风景如画卷般展开。
季修竹心中感慨万千,她深知此次行程的重要性,不仅关乎自己的眼睛,也关乎着墨云煜的性命,以及那藏在幕后,却又呼之欲出的真相。
季修竹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就已经卷入了一场争端。
是什么时候呢?
或许,是从她自穿书之日起,便早已注定了吧。
飞舟一路向前,季修竹眼睛看不见,一路上也只能听着呼啸的风声。
只听风声实属催眠,所以,季修竹就在沉思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而这边,琴岚也从酣睡中醒来,可一看自己身处飞舟之上,他便瞬间明白,他们启程了。
然后转头就见季修竹斜倚着木梯睡着了,便从储物袋中取出毯子,悄悄给她盖上。
墨云煜见状,也只是轻瞄一眼,然后便专心打坐。
就这样,师徒三人便乘着飞舟,又横跨了一个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