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恼将起来,对着那啼哭的李澈没好气地骂道:“你哭什么?”
李澈一脸委屈,眼眸中满是震惊与失望,泪珠子簌簌滚落,失魂落魄地呢喃着:“你…… 你怎对得起我…… 姐姐!呜呜呜!”
杨炯瞧她这可怜模样,心间没来由地一疼,起身苦笑着哄道:“她是女人。”
“你骗人!” 李澈圆睁双目,怒目而视。
杨炯见状,大步上前,伸手便要抓了李澈的手,拉扯着她过来瞧个分明。
李澈下意识地往后闪躲,抽抽搭搭止住了哭泣,只余下几声抽泣,瞧着杨炯那无奈的神情半晌,见他似不像说谎,才轻抬莲步,朝着昏迷的王修奔去,细细打量起来。
李澈越看,心底越凉,悲切之感止不住地往上涌,泪水又不自觉地滑落,哽咽着骂道:“你骗我,你脏了!”
杨炯抬手扶额,一脸无语,攥住她手腕,不由分说,径直将她手抵在王修前胸。而后,朝她投去一个鼓励的眼色。
李澈起初还挣了挣,待那一丝柔软触感传来,瞬间呆愣在当场,继而下意识地抓了抓。那原本满是悲伤的眼眸,刹那间,仿若阳光穿透乌云,一下子亮堂起来。
“笨丫头!” 杨炯被这娇憨模样气得不轻,瞪她一眼,没好气地骂道。
李澈听闻,抬手抹了抹眼泪,满心委屈道:“你还骂我?她一个前后不分的女人,你也要招惹?”
杨炯被这话弄得头疼不已,老脸一红,瞪眼喝道:“闭嘴!都跟谁学的这些荤话。”
李澈不言语,只委屈巴巴地盯着杨炯,大眼睛扑闪扑闪,长睫毛上还挂着几串晶莹泪珠,眼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
“好啦!别作怪了,咱们要小心些。她是倭国的毒女,血里带着剧毒,别弄出伤口来。” 杨炯皱着眉头嘱咐道。
“啊!” 李澈惊得一蹦老高,瞅着满身鲜血的杨炯,急切地在身上摸索,末了掏出一瓷瓶,倒出一粒雪白丹药,径直塞进杨炯嘴里。
“啥呀?” 杨炯边嚼边问。
“雪参玉蟾丸!解毒的。” 李澈边说,边帮杨炯扒下那沾满鲜血的衣裳。
杨炯点头,走向还昏迷着的王修,蹲下身子,冷声道:“我留了手,你没那么容易死,别装了。”
王修一动不动。
杨炯冷笑一声,再度叩问王修的良心,威胁道:“荷尖初露小,扁舟隐渡平,再装我就乘舟采荷了!”
“啊?” 李澈一脸懵懂。
王修浑身一颤,眼眸陡然圆睁,神色里满是怒火。
杨炯起身,淡淡说道:“你让我一个大华侯爷,帮你一个外人在我的国家建立你的势力?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没想到你不但如传闻中那般好色,还是一个见识浅薄,囿于种族成见的蠢蛋!” 王修挣扎着起身,一脸死志。
杨炯冷笑,瞧着她玉手轻抬,倔强地抹着嘴角血迹,这模样,还真有几分樱花半含蕊,迎风泣白露的韵味。
当下也不啰嗦,直言道:“你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倭人。从你跟我的谈话里,多次提及情报、传闻。你一个远在登州的船行掌柜,时刻关注长安消息,是不是太可疑了些?
这说明,你有自己的情报网,你可不单单是个船行掌柜这么简单。
还有两点更能佐证。
你一个二十二岁的姑娘,身处异国他乡,竟能建起如此庞大的船行,除了你自身能力,该是有势力扶持,瞧这周遭布置陈设,那势力定是倭国内部无疑。
再者,你知晓我是镇南侯后,镇定得出乎意料,甚至还想跟我谈条件,这就让我极为好奇,你到底有何本事,能这般有恃无恐。”
王修静静听他言语,几步上前,重新盘膝坐定,冷声道:“所以你就故意装作要我的命?想要试探出我的底细?”
“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会表露些东西出来。” 杨炯耸耸肩应道。
“那我表露什么了?” 王修眼眸恢复平常,针锋相对地问。
杨炯总结陈词:“二十二岁倭国毒女,有情报搜集能耐,关注政治,背后有倭国势力扶持,地位想来不低。想得到大华高层支持,以发展登州第一船行为由,实则要暗中积蓄势力,这心思是冲着倭国还是大华,还有待观察。”
“哦?既然你都知道我是倭女,那对大华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王修挑眉,手托酒杯,白皙的小拇指时不时轻敲几下杯壁,眼神带着几分狡黠相问。
“你一个倭人,在不知我大军动向之时,就给出自己一半大船支持,且这次大火毁的全是你的船,想来这其中定有隐情。而这,才是你如此有恃无恐,想要跟我合作的缘由,我说得可对?” 杨炯目光灼灼,盯着她眼睛满是探寻意味。
王修好似对杨炯这话毫不意外,沉默半晌,反问道:“你要打倭国?”
杨炯劈手夺过她欲饮酒的酒杯,冷声道:“你刚受了伤,内脏恐有看不见的伤口,饮酒加重血液循环,造成内脏出血,你一个毒女,会有什么后果自己不清楚?”
“哈哈哈!你打伤了我,现在又说这话?何意呀侯爷?” 王修戏谑大笑,眼眸里满是调笑之意。
那刚刚被杨炯触碰的手指,不知有意无意,玉手点唇,三分娇媚,三分调笑,竟还暗藏几分撩拨。
杨炯顿觉一阵恶寒,骂道:“你们毒女不是从小就培养体态才艺,声音样貌吗?你别用这男人声音跟我说话,却摆出一副女人姿态!”
王修闻言一愣,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仇恨,瞪了杨炯一眼后,声若乳莺呖呖,语气变换,慵懒非常:“你不打倭国,令我很失望呢。”
杨炯被这反差极大的声音弄得一怔,听她言语神态,眼眸一缩,问道:“你跟藤原道长有仇?还是跟一条天皇1有仇?”
< 注解 1: 这里其实叫一条国王更符合史实和主角的立场,但是考虑到读者的的阅读顺畅便用现代常用的一条天皇来称呼。>
王修听闻,眼眸中满是赞赏,悠悠言道:“一个三岁的女孩,从小被喂吃各种毒药,只许吃花饮露,好容易记事了,却差点没了性命,你说我跟谁有仇?”
“我又不是神仙,哪知道是谁残害的你?” 杨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这人不是号称探花郎吗?此时该说些好听的哄我才对。” 王修沉默半晌,忽地趴到桌子上,双臂环胸,上身前探,微笑着看向杨炯。
杨炯神色不变,淡淡道:“我不爱吃笋尖儿。”
“呸!果然是个登徒子!” 王修气鼓鼓地坐回原处,一言不发。
“你那些毒女的手段就别对我使了!你让我帮你打倭国,这个也不是不能谈,看你能出多大的条件。” 杨炯冷漠道。
“你要多大?” 王修冷声相询。
“船你出!我帮你发展势力,我的人要进你的船行。”
王修冷笑不止:“你倒是打得好主意!我辛辛苦苦发展起来的势力,你想白拿?”
“聪明人之间就别说些罗圈话了!这就要看你的报仇的决心了。你最初贡献一半儿船只,不也是猜不准我是否要打倭国吗?无非就是想赌一把,那时你敢用一半的家业去赌,现在怎么怕了?觉得我打不过倭国?” 杨炯回以微笑。
王修盯着杨炯良久,咬牙道:“我要你的诚意。”
“你若有别的依靠成事,就不会用自己的一半家业去赌,更不会忍气吞声地跟我说话,别废话了!我的承诺便是诚意。” 杨炯气势骇人,自信而言。
“你为什么帮我?”
“短期内我需尽快凑齐船只!长远看,倭国的藤原道长很不老实,做了关白后大权独揽,对大华阳奉阴违,长安机要部门,光你们倭国的谍子就抓了不少。听说你们举全国之力在大轮田泊和安浓津建造战船,野心不小呀。” 杨炯直言不讳道。
王修震惊地看着杨炯,当下对大华的情报实力有了更深认知,随即剑眉微蹙,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仇人是藤原道长?”
杨炯嗤笑:“藤原道长也好,一条天皇也罢,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大华兵峰所指,皆是土鸡瓦狗。”
王修沉默不语,目光落于眼前这位少年将军身上。此人在大华声名远扬,历经数次大战未曾一败,难怪会如此神采飞扬,丰神俊逸。再看他那原本便极为俊朗的面容,周身所散发的气势高贵非常,举手投足间,皆是卓然风采,直叫人移不开眼。
“侯爷稍候!容我换件衣服,咱们再谈船运细节。” 王修微笑着起身,朝着杨炯正前方的障子门袅袅婷婷走去。
杨炯瞧了眼她一身血迹的衣衫,又轻轻捅了捅李澈。
李澈会意,起身紧紧跟着王修进了障子门。
王修瞧着身后这仙风道骨的李澈,俯身揶揄道:“小丫头,之前欺负了姐姐还不够,现在还想看姐姐换衣服吗?”
李澈撇嘴:“笋尖儿有啥好看的!”
王修闻言一愣,啐了一口,骂道:“没一个好东西!”
言罢,瞪她一眼,转身换起衣衫。
杨炯坐在外面,正对着紧闭的障子门,光影在障子门上肆意跳跃。朦胧间,一道婀娜影子映现其上,宛如一幅流动的墨画,徐徐展开在他眼前展开。
只见那她抬起玉手,修长手指的光影率先映入眼帘。轻轻捏住裹胸布一角,手臂微微上扬,带动影子微微晃动,好似是在试探布的韧性。紧接着,她缓缓转动身形,影子也随之翩翩起舞,灵动如蝶,轻盈似风。
随着转动,她开始轻轻拉扯裹胸布,手指灵活穿梭其间,那布在手中渐渐松开,一圈又一圈,动作优雅又不失妩媚。她时而停顿,似在调整布的位置,纤细手指沿着布的边缘轻轻抚过,确保贴合身形;时而加快速度,双手快速舞动,那光影仿若被赋予生命,不断诉说着她潜藏已久的秘密。
不多时,裹胸布已被她换下,她又一抬手,取过一旁新衣,手指在衣料间轻抚、拿捏,准备着下一步穿戴,无意间一瞥,见到满面潮红的李澈,王修逗弄之心顿起,修长玉手摇摆两下,唤道:“小丫头,过来帮姐姐系上鸾绦。”
“你…… 你自己弄!” 李澈转身,不去看这个一举一动仿佛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女公子,这般动作,她瞧得最是真切,直叫她大开眼界,满面羞红。
王修仿若未闻,赤脚轻点,几步靠近,背过身去,催促道:“快点,侯爷该等急了。”
“哦!” 李澈应了一声,低着头,双手上前,帮她给鸾绦打结。
就在此时,王修惊呼一声:“呀!你手好冰呀!”
话还没落,迅速转身,折开鸾兜一角,嗔怒地白了李澈一眼。
李澈本就心不在焉,这一下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便是一股樱花香飘来,再就是王修那嗔言嗔语:“怎的这般笨手笨脚?”
李澈哪还不知道王修在捉弄自己,推开她怒目而视。
王修嘴角噙笑,俯身靠向李澈,檀口轻启,笑问道:“小丫头,你脸红什么?怎的?现在又喜欢笋尖儿了?”
李澈实在受不了这大姐姐的逗弄,一把推开障子门,落荒而逃。
刚一出门,便瞧见杨炯疑惑地看着自己,当下小脸更是羞愤,几步跑到杨炯身前,咬牙道:“你离这个女公子远点!你不是她对手。”
“啊?” 杨炯一头雾水。
“你不许看她!” 李澈见杨炯疑惑地看向障子门王修换衣服的光影,小手径直捂住杨炯的眼睛,不许他看。
杨炯苦笑摇头,拨开她手,好笑地看着这一脸羞愤的小丫头:“你们都是女子,有这般害羞嘛?”
“她会妖术!” 李澈狠狠而言。
杨炯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揶揄道:“你个笨蛋,她逗你,你不会逗她吗?”
“我不会她那些腌臜手段!” 李澈狠狠而言。
杨炯无奈,暗道这小梧桐还是太纯洁了,将来可咋办呀。
李澈见杨炯眉头紧锁地转头,以为他又要看那光影,当下气急,直接飞扑到杨炯身前,用手牢牢捂住杨炯的眼睛。
杨炯被她弄一愣,脱口而出道:“手是有点冰。”
“啊 ——!” 李澈羞愤欲绝,小拳头不断锤打杨炯肚子。
“哈哈哈!” 杨炯大笑不止。
李澈手脚并用,誓要狠狠揍一下这坏蛋。
就在此时,只听得 “咔” 的一声脆响,那障子门缓缓开启,瞬间打断了二人的嬉闹。
杨炯与李澈齐齐转头,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目光直直地投向推门而出的王修。这一望,二人皆是一怔,眼前陡然一亮,刹那间周遭的空气都似凝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