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位于山脉东北部,从陈观镇外靠近山脉的地方进来后朝西南而行,大概走七十余里便能抵达。
这个地名并非指路面塌陷裂开,而是形容横断山脉北段两座最高山峰之间的一条窄路。
路面宽五六丈,长十余里,两侧山坡较为平缓。
十月初六上午,裴越领人进入山区的第二天,一队百余大梁将士出现在裂谷入口。
他们很谨慎,并没有急于进入裂谷,在入口处潜伏观望许久。
约莫一炷香后,这队将士开始前行,一路仔细地观察着两侧的山坡上。
左面山峰半山腰处,数人隐藏在茂密的林木之后,目光看向下方的那一百多人。
女子腰悬双刀,左手持着一把牛角长弓,右手搭在弦上,并无箭支,只是虚瞄着那一百多大梁将士中领头的人。
旁边那位三十多岁的壮汉乃是她的心腹,只听他略带愤怒地说道:“姑娘,看来京都有人出卖了我们,否则这帮贼子不会知道走裂谷这条路。”
女子不以为意道:“裴戎这种废物自然是靠不住的,当初我让你带着他的人走裂谷,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鱼叔,不必动怒,你跟着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会在意被人背叛?”
鱼叔龇牙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放过那些废物。”
女子摇摇头道:“区区人头,小事尔。冷姨,你说对不对?”
她身后站着一个年近不惑的妇人,正是应该和七宝阁商队一起南下的冷姨,她身边那个脸色发白的丫头不是桃花还能是谁?
冷姨知道桃花没有经历过这种紧张肃穆的氛围,便伸手握住她有些凉的手掌,对女子说道:“姑娘,七宝阁为何要与我们反目?”
按照女子之前的计划,她从绿柳庄里找到桃花之后,便会渡绮水藏身于白马镇,然后跟着七宝阁的商队一路南下。从白马镇出发之后,江湖经验极其丰富的冷姨很快察觉出不妥,商队行进的速度太慢,而且一路上官府的搜检力度明显强了许多。
抵达永州城之后,商队在云归楼住下来,领队告知冷姨要在这里逗留数日,有一笔生意要处理。
冷姨答应下来,然后便在第二天凌晨带着桃花与那个车夫悄悄离开,等城门开后第一时间逃走。
这之后便是一路极其艰辛地绕开官府和京营的耳目,于昨日回到横断山脉中。
女子闻言微微皱眉道:“七宝阁与我们一直都是利益上的往来,谈不上多深厚的交情。从你的描述来看,他们也不敢将事情做绝,所以没有直接把你们交给官府,多半还是存着半推半就、让官府或者京营自己发现你们的打算。”
鱼叔冷笑道:“七宝阁给我们送了大半年的粮草,就不怕我们将这些证据丢进皇宫里?”
女子讥讽道:“幕后主使自然是不怕的,顶多将手下的大掌柜丢几个出来,再罚酒三杯事情便就平息了,难道你还指望皇帝砍了他不成?咱们大梁的这些皇帝,有一个算一个,最喜欢玩的就是平衡之术,什么公平正义都没有朝堂局势均衡来得重要。”
鱼叔声音里透着浓郁的杀意:“要是能杀进皇宫将这狗皇帝一刀砍了该多好。”
桃花任由冷姨握着自己的手,听着这些人放肆直白的言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大,眼神有些迷惘与畏惧。
女子放下牛角长弓,回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喂,小丫头,喊姐姐。”
桃花害怕地缩了缩身体。
冷姨笑道:“姑娘,这孩子这段时间被吓着了,不太敢说话。”
“无妨。”
女子示意冷姨不要紧张,又对桃花说道:“要不要我教你武艺?学会之后可以杀人,谁欺负你你就杀谁。”
桃花用力摇头,鼓起勇气说道:“有少爷在,他会保护我的!”
女子眼神微微一沉,不容置疑地道:“以后你没有什么少爷,只有你娘亲,还有我们。”
冷姨怕桃花说出过分的话,便拦住她然后对女子说道:“姑娘,当时我不该急着走,不然方锐他也不会……”
女子摇头道:“此事与你无关,方锐自己学艺不精心思不纯,阴沟里翻船怨不得旁人。”
冷姨有些担忧地说道:“方锐知道山中不少事情,而且还知道两条能够绕到我们后面的小道。”
女子沉吟道:“即便王平章知道这件事,他就算多派一队人进来送死,也逃不过我们的岗哨。鱼叔,后面这两天可有异常?”
鱼叔答道:“姑娘放心,一切正常。”
女子点点头,目光看向那一队已经走到远方快要接近裂谷出口的大梁将士,沉声道:“吩咐下去,准备迎敌。”
“是!”
片刻过后,大梁京营的大部人马终于出现在裂谷入口处,大致看去约有两千多人。
常思处在队伍中央,身边跟着几十个镇远侯府的亲兵家将。
他想到和裴越差不多的方法,从这两千多人中选出百余精锐,然后让他们前出探路,遇到敌人的探子就地格杀。不光如此,他还从李柄中那里得到一份路线图,穿过眼前这个峡谷,再往前十余里就是贼人的老巢。
虽然面前的地形看着有些危险,但常思并未太放在心上,让前队探路也是身边心腹的建议。
在常思看来,他只怕山贼闻风而逃,压根不在乎对方有胆子埋伏袭击。
真要那样的话,才是他希望看到的局面。
一群山贼而已,凭什么和京营的精锐交战?
大部走到裂谷中段时,异变突生,只听得轰隆隆无数声巨响,前后山腰上滚下势若奔雷的巨石,眨眼间飞沙走石尘雾弥漫,将他们的去路和退路直接堵死!
“不要慌!列阵迎敌!”常思嘴角挂着冷笑,心中却升起一抹激动。
然而没有山贼从左右山坡上冲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令人牙酸的弓弦声。
漫天箭雨如飞蝗一般抛洒而下。
常思眼神剧变,他看着两边山腰上张弓搭箭的山贼们,心中恐慌之外,更生出无穷无尽的荒谬。
这些贼人竟然有近千张长弓!
箭如雨下,京军西大营将士既无重甲,又无盾牌,被堵在这条五六里长的峡谷中,成了活生生的靶子。
惨叫声呼救声响彻云霄,常思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眼睁睁看着手下的将士陷入箭雨的屠杀之中。
女子站在一块平坦的巨石上,一支长箭扣于弦上,面色冷漠地对准那个京营将官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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