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城,清水街。
随着七宝阁的垮台,祥云商号一跃成为京都实力最强的商号。经过两年长足的发展,这里已经逐渐拥有了底蕴,今年年初更是将整条街上所有的铺面都买了下来。
谷蓁一般不会去中山子府,即便她和裴越有了约定,但在这个时代来说此举恰恰不能公之于众。大梁礼教不算严苛,但婚姻之事也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私下约定那叫私奔。所以她很懂得避嫌,哪怕裴越如今不在京都,也只会在祥云总号与叶七相见。
她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中来到后院,甫一踏进正堂便察觉到气氛略显不对。
叶七神色古怪地坐在主位上,手中捏着一张信纸。
桃花怯生生地站在一旁,活像一个委屈巴巴的小媳妇。
“叶姐姐,这是怎么了?”谷蓁好奇地问道。
她深知叶七为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欺凌桃花,多半是那丫鬟现在越来越调皮,又犯了什么错。
叶七起身将信纸递到谷蓁手中,似笑非笑道:“妹妹来看,咱们桃花居然是深藏不露的女词人,写得一手好词,整个灵州都在传颂呢。”
两人落座后,谷蓁目光投向信纸,只看了两句便被吸引住,良久之后方才收回目光,微笑道:“姐姐,这两首词怎会是桃花所作?肯定是裴兄弟假借桃花之名。不过我确实有些惊讶,他以前并未展露过诗词之道的才华,竟然能写出这种好词。”
叶七满含深意地说道:“不止于此,他还凭借这两首词赢得美人归呢。”
谷蓁脸色稍显不自然,勉强笑着问道:“姐姐此言何意?”
叶七便将芙蓉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听到裴越与名动灵州的花魁林疏月共度良宵,甚至将她带回钦差行衙,谷蓁先是愣神,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叶七见状好奇地问道:“妹妹不生气?”
此刻堂内只有三名少女,谷蓁笑盈盈地反问道:“姐姐生气吗?”
叶七点头道:“生气。”
“啊?”
谷蓁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她秀气的眉峰微蹙,不过在看到叶七调侃的眼神之后,她摇头笑道:“姐姐又逗我。”
“倒也不是逗你。裴越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在京都从不去那种风月之地。为何离京之后就暴露本性,见着花魁便走不动路,恨不能跟对方时刻待在一起?”叶七十分不解地问道。
谷蓁想了想答道:“姐姐,听说灵州不太平呢。裴兄弟在那边做正事,难免会有虚与委蛇之举。”
叶七定定地看着她,半是感慨半是玩笑地说道:“蓁儿妹妹也太体贴了些,难怪那小子最喜欢你。”
一句话说得谷蓁俏脸微红,不知该如何回应。
旁边的桃花小声说道:“少爷说他最喜欢我。”
“……”
“……”
叶七和谷蓁四目相对,哑口无声,最终同时笑了起来。
谷蓁望着桃花得意的小眼神,温婉地说道:“很是,那么好的词作都愿意假借你的名字,你家少爷确实最喜欢你。”
三人正说笑着,忽见谷范脚步匆匆地走进正堂,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不待叶七询问,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朝廷早上接到快马急报,西吴大军犯境,虎城南面的刀口寨已经陷落。”
三人悚然而惊。
叶七更是立刻起身问道:“裴越现在何处?”
谷范摇摇头,严肃地说道:“暂时不知道,具体消息传回来还需要时间。陛下上午做出决定,由成安候、右军机路敏任西军主帅,齐云侯、京军北营主帅尹伟任副帅,携京军北大营四万大军,三日后开拔灵州。”
少女们脸色发白,虽然她们不是很熟悉军事,但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却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谷巛/span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京军绝不会离开京都,此番整个北大营都被带去灵州,由此可见那里将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谷范又道:“陛下命裴越为藏锋卫指挥使,在灵州就地征兵,隶属路敏辖制。”
谷蓁担忧地问道:“裴兄弟也要去打仗?”
谷范认真地点头。
桃花小脸发白,颤声问道:“少爷会不会有危险?”
无人回答。
叶七沉默片刻,决然说道:“谷范,你也是商号的股东,这里就拜托你了。”
“你要做什么?”
“姑娘……”
“叶姐姐,不要冲动!”
叶七望着他们或惊讶或劝阻或担心的面容,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说道:“我不会给裴越添麻烦,相反我肯定能帮到他。”
谷范皱眉道:“那是战场,不是擂台。”
叶七颔首道:“我知道,那又如何?如果真的面临战场上的死局,那我陪他一起赴死便是。除此之外,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害得了他,不论是西吴人还是大梁军方的人。”
“谷范,蓁儿妹妹,我要去一趟北郊,相信席先生肯定有话让我带给裴越。商号和桃花就交给你们了,多谢!”
叶七说完之后,转入后宅换了一身衣裳,拿着一个包袱以及她的长枪,平静又坚定地离去。
谷蓁望着她的背影,脸色怅然若失,其实方才她心中也有一股冲动,只是她知道自己不像叶七,去灵州只会变成裴越的累赘。
叶七离开商号之后,策马行过京都的街道,明显地感觉到城内紧张的气氛。皇城里发生的大部分事情都不算秘密,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都,尤其是西吴进攻边境的大事,开平帝并没有刻意隐藏,所以很多人都在议论。
虽然灵州距离京都很远,可战争从未远离,对于绝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种消息算得上噩耗。
可是对于武勋将门来说,这种事既是危险也是机遇。
成国府,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的路姜非常兴奋,因为三天后他也要随北大营出征。不过他也只敢在自己的小院里欢呼,然后和母亲林氏商量着要带多少行装。
“姜儿,这次出征记住不能离开你父亲身边,知道吗?”林氏泪眼婆娑地说道。
路姜蛮不在乎地说道:“母亲不必担心,孩儿此番定要杀敌建功,方不辱没我们路家威名。”
林氏生气道:“你若再说这种胡话,娘就不许你去!”
路姜楞道:“娘,难道您不想儿子建功立业吗?”
林氏一把拽住他的手,担忧地说道:“跟在你父亲身边功劳少不了,不许胡闹,听见没有?”
路姜见她神情凝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又说道:“娘,孩儿想去找爹问些事。”
林氏摇头道:“你父亲方才回府时候说了,他要静心思虑,不许任何人打扰。”
路姜“哦”了一声,然后又将此事抛之脑后,跟林氏商议起行装。
府内东侧,安静异常的书房里,成安候路敏站在被挪开的立柜前,静静地望着墙壁内侧的牌位。
人生难得一知己。
只恨阴阳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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