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业坊,广平侯府。
日上三竿之时,侯府中门大开,大管家谷柳领着一众家仆喜气洋洋地出门迎客。
在裴越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庶子时,广平侯府对他的待遇就是这般隆重。此举倒也不是没有引来非议,很多人满怀嫉妒,甚至暗中传言裴越是谷梁的私生子。然而等到裴越凭借自己的能力平步青云,那些非议和诽谤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夸赞谷梁慧眼识才。
谷柳脸上的笑容尊敬中又带着亲近,走到马车旁边躬身行礼道:“请侯爷安!”
裴越和叶七走下马车,上前看着谷柳笑道:“一年没见,柳叔身子骨瞅着愈发硬朗了。”
“多谢侯爷记挂,老朽八成还能活个十几年。”谷柳乃是侯府老人,自然不需要刻意谄媚。他今年五十多岁,当初是谷豪的亲兵,颇受谷梁和赵氏的器重和信赖。
裴越左右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兄长今日不在家?”
谷柳略有些汗颜道:“四少爷一大早就出府去了,说是有件要紧事情得去办,让老朽转告侯爷,他晚些时候回来,且在府中稍待一会。”
“要紧事?也罢,今日并无其他安排,只好叨扰伯母了。”裴越笑了笑,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谷柳侧身道:“侯爷,叶姑娘,请。”
裴越和叶七跟在他身后进了侯府,他带来的十多名亲兵捧着各式礼品,由另外的管事负责招待。
广厦堂上。
侯夫人赵氏笑容可掬地坐着,旁边立着几个温婉可亲的丫鬟,待瞧见裴越的身影,她连忙起身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有些激动地说道:“越哥儿,你总算回来了!”
裴越心中一暖,无论当初谷梁照顾自己的原因是什么,面前妇人对自己的关爱不掺杂任何虚假,也是他在这个世界里体会到的唯一女性长辈的关爱。一念及此,他拂开衣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恳切地说道:“让伯母担忧是侄儿的错,还望伯母不要见怪。”
赵氏急忙将裴越搀扶起来,嗔怪道:“你这孩子较真什么,我家的情况你还不清楚?若是要成天担心怕是这日子没法过了。”
裴越想到谷梁和谷范的三个兄长,不禁笑了笑,但是笑容中难免有一些苦涩。
赵氏又与叶七见礼,然后让二人入座,又命丫鬟奉上府中最好的香茗。
寒暄过后,赵氏疼惜地看着裴越,温声问道:“武威侯那件事解决了吗?我听你兄长说断不会有事,可他哪里懂得朝堂上那些门道。”
裴越微微一笑,他知道谷梁有一支人手是谷范在管,主要是探查京都的消息以及保护侯府的安全。当然,他不会在赵氏面前点破,只将昨日朝会上的事情简略复述一遍,而后淡定地说道:“伯母,陛下金口玉言下了论断,谁也不敢反复,往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就好,那就好。”
赵氏连连点头,然后便问起他在西境战事中的经历。
裴越很耐心地讲着,略去那些细枝末节,挑出重要的几场大战说了一遍。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赵氏听得愈发心惊,尤其是旗山冲之战和裂谷之战,心中更是生出无尽的后怕。若是裴越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儿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待裴越说完,赵氏神色复杂地感叹几句,又将不顾危险陪伴在裴越身边的叶七狠狠夸了一番。
身为一等国侯的正室夫人,不知见过多少大场面,夸人的功夫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赵氏几番话说下来,就连心志坚定不让须眉的叶七都浮现出几分羞色。
赵氏注意到裴越的眼神越过自己看向后面,心中有些想笑,然后便对叶七说道:“叶姑娘,蓁儿听说你来了十分喜悦,这会子在她的院子里等你呢,要不你去见见她?姑娘家说话也自在,不比我这样的老妪惹人厌烦。”
叶七若有所思地看了裴越一眼,起身道:“夫人说笑了,其实我也很想念蓁儿妹妹。”
待丫鬟领着叶七去往后宅,赵氏便对其余下人说道:“你们都下去罢。”
除了赵氏的两个贴身丫鬟之外,余者皆恭敬地退出广厦堂,裴越看到这一幕便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会很重要。其实他很清楚赵氏要找自己说什么,也明白叶七那个眼神的含义。
赵氏喝了一口茶,望着裴越依旧沉静从容的神情,轻叹道:“越哥儿,府上的情况你很清楚,你伯伯是个不管家事的性子,范儿只喜欢轻松自在,他的几个哥哥又不在京都。论礼这件事不该我同你说,可一年一年过去,蓁儿都快成老姑娘了,这样僵着也不是个法子。”
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裴越依旧有些尴尬。
如果只是他和谷蓁两人之间的事情,以他的脸皮厚度倒也能坦诚相对,问题在于这里面还牵扯到叶七。
将心比心而论,如果今天坐在赵氏位置上的人是他自己,然后有一个年轻男子想要娶他的女儿,同时还要娶另外一个女子,怕不是会被他乱刀砍死。
赵氏并没有让裴越为难,言辞恳切地说道:“虽然你姓裴,可是在我眼中和自家子侄并无区别,你谷伯伯更是如此。所以今日就当咱们娘儿俩谈谈心,你看是否妥当?”
裴越颔首道:“伯伯和伯母对我恩重如山,若是连这个都能忘记,那裴越也就枉为人了。”
赵氏微笑着摆摆手道:“没有这般严重。越哥儿,其实最开始我不同意你谷伯伯的想法,不是因为你当时只是一个庶子,而是那会你身体太过瘦弱,怕将来万一有个好歹,最后苦的还是蓁儿。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不求她大富大贵,只希望她这一生平安喜乐。”
裴越回忆着几年前的自己,确实不像长寿的样子,不由得洒脱地笑道:“伯母,换做是我的话也不会同意的。”
“真是个懂事明理的好孩子。”
赵氏赞了一句,又说道:“其实我心里清楚,你最先中意的是那位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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