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广平侯府。
赵氏院落的西暖阁中,谷蓁坐在母亲身边,柔声劝慰道:“娘,既然裴兄弟特意派人过来说了,四哥定然不会有事,您不要太担心。”
“怎能不担心呢?”
赵氏悠悠一叹,怅然道:“你爹和三个兄长都在军中,沙场上历来风险极多,谁也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变故。原以为你四哥是个让人省心的,即便你爹偶尔会觉得失望,可是咱家并不需要他去马上博功名,只要他平平安安就比什么都强,没想到现在……唉。”
谷蓁想了想劝道:“娘,四哥虽然性情疏朗不拘小节,但在大事上一直都靠得住。女儿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可是既然裴兄弟也同意,就算您不放心四哥,总该相信裴兄弟。”
赵氏忍不住失笑道:“你这孩子,人还没嫁过去呢,就知道替自己的夫君说话了。”
“娘——”谷蓁拽着她的手,拉长音调害羞地撒娇道。
赵氏拍拍她的手背,温和地说道:“自家娘儿俩说话图個自在,不用那么紧张。蓁儿,娘不是不相信你四哥。他闹着要娶那个女子为妻,娘起初不同意,后来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暂时松了口。若是早知有今日,娘就算被他记恨也得让那女子离开京都。”
谷蓁微微一惊,她当然知道这句看似波澜不惊的话里藏着怎样的凶险,于是连忙摇头道:“娘,您不能这么做,以四哥的脾气怕是会闹出大事。”
赵氏叹道:“就算娘想这么做也来不及了。罢了,有越哥儿在旁边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娘只希望这件事能尽早有个了断,不然的话等你爹回来又得大闹一场。”
谷蓁闻言也有些头疼,就算没有这次的变故,南琴想要嫁入广平侯府也基本不可能,父亲肯定不会同意。如今她被贼人劫走,此事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连宫中都已经知晓,等于彻底断绝她嫁给谷范的可能性。
赵氏一边为这档子事烦心,一边又在担忧谷范的安危。前日宫中派来内监传旨,开平帝对此事震怒不已,并且让侯府上下安心,太史台阁一定会尽快抓获贼人。然而赵氏不是没有见识的寻常妇人,海盗之说瞒得过谷蓁却骗不了她,这些年跟着谷梁不知见过多少阴谋诡计,她几乎是在得知此事的那一刻就察觉到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谷梁前几日派人送来书信,说是二月初从南境启程,算算日子也快返京了,要是他能早到几天该多好。
一念及此,赵氏便对谷蓁说道:“蓁儿,你去一趟中山侯府,看看能不能帮到越哥儿。”
谷蓁摇头道:“娘,四哥今日出城赎人,裴兄弟又怎会留在城内?其实女儿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赵氏点点头,不禁陷入忧思之中。
……
西城,庆阳坊,一处外表普通的民宅之中。
干净整洁的正房内,四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低声密议,如果耿义在此,一眼便能认出坐在北面位置上的中年男人,他就是当初给耿义下套的秦州货商吕方。
此人真名方琦,乃是南周平江方家的旁支子弟,坐在对面的是他的亲弟弟方珍。
“大哥,我觉得那人送来的消息多半是假的,这一万两银子怕是打水漂了。”方珍浓眉大眼,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方琦皱眉道:“公子自会判断真假,我们要做的是将消息送去,其他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方珍咂舌道:“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啊,足以在咱们京城买一套五进的大宅子。”
东首那人笑道:“老二,公子又不会心疼,你偏偏要做出这般娘们姿态,着实有些可笑。”
方珍也不在意,笑骂道:“你懂个屁,大哥他太过忠心,满脑子都是报效君上,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安危。眼下公子当然不会说什么,但等我们回去之后,万一哪天他想起这件事,大哥多半要吃挂落。”
方琦沉声道:“行了,少说几句。”
方珍撇撇嘴,但是出于对自己长兄的敬重,终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东首那人看着方琦问道:“方大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方琦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缓缓道:“眼下那边的人手都去了城外,今晚肯定回不来。入夜之后我们去东城,将广平侯府杀个干干净净,放把火然后连夜逃出去。”
坐在西首的男人三十岁出头,看起来面容寻常,此刻目光中却泛起暴戾的神色,狰狞道:“听说广平侯的女儿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方珍斜睨他一眼道:“那也轮不到你,据说那小娘们是裴越的心上人,怎么也得我大哥尝尝鲜。”
男人怪笑道:“没关系,你们先上。”
方琦皱了皱眉头,但是并没有出言呵斥。
便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唉,这下你们怕是想死都难了。”
四人悚然而惊,顷刻间拿起手边的兵器,然后起身相互倚靠。
一个面容文气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外三尺之地。
方琦冷声道:“你是谁?”
中年男人淡淡道:“太史台阁,荆楚。”
“并肩上!”方琦一声断喝,当先跃了出去,手中长刀朝对方头上劈砍。其他三人动作亦快,与他配合十分默契,登时四把刀从不同的方向砍向荆楚。
中年男人不慌不忙,足尖点地,身躯似一片浮云飘然往后。
与此同时,从旁边飞来七八道身影,手中拿着台阁特制的铁棍,轻而易举地捅破这片刀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四人尽皆被打倒在地,然后五花大绑捆缚起来。
荆楚命属下将四人架起来,转头看向远处的两个年轻人,对其中一人问道:“是他吗?”
耿义和邓载走上前来,他盯着上午才见过的方琦,郑重地点头道:“是他。”
方琦已然鼻青脸肿,往日雍容华贵的富商形象一去不复返,他恶狠狠地盯着耿义说道:“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将裴越的秘密告诉我的!”
耿义微微垂首,神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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