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裴越在亲兵们的护卫下返回中山侯府。
邓载和韦睿迎上前来,恭敬行礼之后邓载说道:“少爷,大小姐平安返回定国府,路上没有发现异常,叶姑娘已经回了后宅。”
裴越点点头,看向韦睿问道:“那些刺客有没有松口?”
虽然刺杀案的进展没有超出裴越的预料,最后与开平帝的那番长谈已经确定后续的计划,但他心中仍然有几个未解之谜。首先便是陈皇后那位亲侄儿,当时陈安领着内监来侯府宣旨,趁着旁人无法靠近的机会开口示警,这才让裴越做好万全准备,以免裴宁有个闪失。
“你长姐有危险。”
陈安急促地说出这六个字。
事后回想起来,裴越不禁有些后怕,因为他原本猜测路姜在鱼龙街刺杀之后便没有余力,即便会派人护送裴宁回去也不至于让叶七在暗中护卫。万一裴宁不幸遭遇毒手,裴越恐怕真的会发疯,那样的话鲁王府门前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确定。
这套连环计太过毒辣,那只幕后黑手利用宁丰致这个关键人物,连续安排两场刺杀,最终却故意在路姜面前露出马脚,让路姜带着裴越去找鲁王算账。只要裴宁一死,裴越绝对不会那般冷静地同鲁王谈判,届时必然会是血流漂杵的惨烈场面。
万幸有陈安示警提醒……
裴越不清楚陈安为何要这样做,更无法理解他竟然能知道幕后杀手的安排。
需知大梁自高祖时便严禁后宫干政,皇后的权力被局限在宫闱之内,后族陈家亦非世家大族,按理来说陈安没有那么强大的消息渠道。
除了陈安之外,裴越还想知道鱼龙街上那个壮汉的真实身份,这便要落到那些被生擒的刺客身上。
韦睿答道:“回侯爷,古水街上和叶姑娘交手的男子名叫虞光祖,其父当年在军中触犯军规,是路敏救了他一命。路敏死后,路姜在暗中联系其父的部属,为了报答路家的恩情,虞光祖特地从钦州赶来。除虞光祖之外,其他刺客也都查明身份,皆与路敏在军中的势力有关。”
裴越沉声问道:“鱼龙街上那个壮汉的身份呢?”
韦睿面露愧色,摇头道:“那些刺客不认识此人,他们说只有虞光祖去过鱼龙街,如今虞光祖已死,宁丰致被关在宫中诏狱,暂时没有人知道那个壮汉的底细。末将推测,那壮汉应该是鲁王府的手下。”
裴越转身对傅弘之说道:“将人带去东面的那套小院。”
傅弘之躬身应下,然后便有二三十名亲兵向东边行去,在茫茫夜色里看不清人群之中的详细。
裴越又对韦睿吩咐道:“连夜审问这些刺客,尽可能从他们口中掏出有用的消息,不要怕弄死人,一切有我担着。待到明日清晨,太史台阁肯定会派人来接手这些刺客,到时候你直接交给他们。”
韦睿心领神会,知道自己只有一晚上的时间,连忙点头道:“末将明白如何做。”
裴越看着他沉静的面庞,微笑道:“只耽误你一夜时间。明日交接之后,你便带着龙符他们全部返回北营,抓紧时间操练军卒,弘之暂且留在府中,我还有事情要他去做。”
“末将遵令。”韦睿拱手应道。
待其离开之后,裴越在厅中枯坐片刻,身边仅有邓载一人。
“邓载。”
“少爷请吩咐。”
“传令戚闵和杨虎,从现在起放松对定国府和魏国公府的监视。”
“是。”
“让他们亲自领人盯着四座亲王府,尤其是……燕王府。”
裴越冷峻的眸光中透着几分厉色。
邓载心中一惊,旋即俯首答道:“是,少爷。”
裴越又道:“让王勇暂时放下祥云号那边的琐事,交由祁钧监管。他必须加快庄园的建造进度,最迟在六月之前我要看到成果。让他不要害怕花钱,直接以中山侯府的名义召集都中的能工巧匠,另外可以提高给民夫的报酬。”
邓载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急切,但是非常清楚自己的本分,依旧点头应下。
裴越起身向外走去,邓载稍稍迟疑,随后硬着头皮说道:“少爷,今天可是您的大喜之日。”
裴越脚步一滞,旋即苦笑道:“让人去后面通传一声,我晚些时候再过去,若是等不及就让她们先歇息。”
“是,少爷。”
邓载望着裴越忙碌的背影,不由得心中一叹,少爷如今越来越累了。
裴越心中自然没有这许多感慨,径直来到侯府东面,一座由亲兵们严密把守的小院。
傅弘之守在正房门外,见到裴越后便伸手拉开房门。
裴越迈步而入,只见房中一灯如豆,略显昏暗。
桌边有一张造型独特的椅子,一个中年男人被牢牢捆缚在椅子上,丝毫动弹不得。
谁都无法料到,原本应该关在宫中诏狱之内的宁丰致竟然出现在中山侯府。
此人死死盯着裴越,眼中颇有愤恨之意。
裴越坐在他对面,淡淡道:“明天你和路姜的死讯就会传遍整个京都,然后陛下会罢黜大皇子的亲王之位,与此同时还将平阳公主禁足在宫中一年之久。”
宁丰致冷笑道:“裴侯果然厉害,竟然连王爷都败在你手中。”
裴越平静地问道:“哪位王爷?”
宁丰致坦然道:“鲁王殿下。”
裴越依旧冷静,看着这个中年男人脸上视死如归的神情说道:“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你这种人,不仅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就连亲友的性命都不在乎。”
宁丰致笑道:“裴侯,王爷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谋害在下的家人?”
裴越再次问道:“哪位王爷?”
宁丰致不为所动,重复答道:“鲁王殿下。”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然而此事终究是平阳公主下令,虽然对鲁王隐瞒了内情,可这是平阳公主的要求,他只是听命行事。至于其中的曲折隐晦之处,却非旁人能够整理清楚。
最重要的是,他既然敢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有人将他的担忧妥善解决。
裴越望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忽地上身前倾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将你从宫中带出来吗?”
宁丰致心知肚明,那是因为自己知道这次刺杀案的真相,可是他不相信裴越有能力撬开自己的嘴,故而微笑道:“裴侯,无需多言,若是想用刑就请便罢。”
裴越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道:“你我可以打个赌。”
“赌什么?”
“赌你全家人的命。”
宁丰致定定地望着裴越,忽然发出一阵狂妄的笑声,似乎是在嘲笑裴越的不自量力和虚张声势。
裴越没有阻止,任由他轻快地笑着,直到此人笑声止住,他才缓缓开口。
听着裴越嘴里说出来的话,宁丰致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最终透出几分惊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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