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剩下的奶油果,李善仁很快便走回了自己的阴暗小巷,来到巷口,正准备走入时,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地上散乱排列的石块,眼睛微微眯了眯。
小巷的阴影里,散布着一些长短不一的石头,无论阳光怎么变化,它们都会处于阴影之中,这些是李善仁布置的一个简单的预警措施。
如果有人走入这条小巷,无论是谁,都难免会碰到它们,从而改变它们的位置,这样一来,李善仁就知道这里有人来过。
但这一次有些不一样,李善仁蹲下身,端详着每个石块的位置,虽然很细微,但他还是能看出来,地上的石头已经被人踩到过,但那人似乎发现这些石头的作用,慌忙地把它们复归原位。
不过,手法粗糙且笨拙,许多细节处理得不到位。
李善仁虽然自认为没什么本事,但他从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异于常人的地方,比如说,他对某些东西的细节很敏感。
这一特点在他长大后发展成了某种强迫症,但只有在特定的时候,特定的情境下,才会被激活。
李善仁用手指轻轻拨动着石块,将它们彻底复归原位,随后站起身,望向巷子的拐角。
他所栖身的小巷其实是一条死胡同,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进来,除非是其他的流浪汉。
“有人来跟我抢地盘了?”
这是李善仁脑海里升起的第一个想法。
居住在这里这么久,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李善仁从兜里掏出那块被他磨得尖滑发亮的石头,悄悄地贴着墙边走到拐角,蹲下身,探出小半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往巷子里看去。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他精心铺好的铺盖上,上面的布条都是他一点点认真收集而来,还洗得干干净净,在流浪汉群体里也算是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好窝”了,然而此刻却被一个陌生人占据着。
想到另一个臭烘烘的家伙躺在他的铺盖上,李善仁心里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玷污的感觉。
他扯了扯嘴角,一声不吭地继续观察。
这仔细一看,李善仁忽然发现了不对劲,那蜷缩在铺盖上的小小身影貌似穿着一条颇为华贵的冰蓝色连衣裙,露出的脖颈白皙如牛奶,头发微卷,是银灰色的。
“好像不是其他的流浪汉,是个孩子。”李善仁暗自嘀咕。
他慢慢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入阴暗巷子,手中的锋利石头紧了又紧,李善仁不会因为对方看起来像个孩子就放松警惕,万一那其实是品种另类的哥布林呢?!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他哪知道这里还有什么猎奇的生物。
无声无息地走到铺盖前,李善仁终于看清楚了这不打一声招呼就占据了自己地盘的小家伙。
嗯,确认了,确实是个孩子,还是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应该不是什么“长得像小女孩的哥布林”。
“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李善仁摸了摸下巴,眼前这小女孩的脸蛋犹如冰雕玉琢的水晶,还鼓鼓的像个,看起来很有肉感,捏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很快,他就想起来今天早上去教堂时撞到他身上的那个孩子,跟蜷缩在他铺盖里的小女孩一比,李善仁的大脑飞快运转,疯狂地从脑海中搜寻撞见小女孩时的情景,并和眼下的这位一一校对,从身高,发色以及衣服的细节上看,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完全一致。
她貌似还是死去的那对商人夫妇遗留的孩子。
“不是这么巧吧,如果这是一本小说,作为一个文科生,我认为作者略显刻意......”
李善仁抓了抓头发,有些不知所措。
小女孩正在熟睡,平坦而柔弱的胸口轻轻起伏,眉头紧锁,眼角似乎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这副模样要是被蓝星上的某些人看去,估计要纷纷拔刀替其打抱不平了。
“要不,就让她先在这睡醒吧,说不定她醒来后就自己走了呢。”李善仁挠了挠头,没有生出把对方叫醒再赶走的想法。
毕竟人家刚刚失去了双亲,李善仁再苛刻对待的话,未免有些冷血,他是个普通人,不是某个能手持旋风斧,怒劈小衙内的冷血黑汉。
按照李善仁的想法,他更倾向于等对方醒后,把她送到附近的孤儿院去,也算做件好人好事了。
这样一想,李善仁便安静地靠着墙角坐下,单膝竖起,把手肘放在膝盖上,撑着脑袋慢慢地合上双眼,只留下两条眼缝。
他其实挺累的。
教堂和集市本来就离他栖身的小巷挺远,李善仁还两头都跑了一趟,然后又帮埃布尔收拾摊子,耗费了不少体力,再走回这里,一趟下来,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的他只感觉全身疲惫,恰逢现在又到了午后,偶尔会睡个午觉的李善仁理所应当地困了。
他微微打了个哈欠,扭头瞅了眼小女孩可爱的睡颜,随后眼皮子相互大战了一场,终究是不敌睡意,彻底闭上黑色的眼眸,沉沉地睡去了。
时间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犹如奔流不息的江河。
等李善仁耷拉着脑袋醒来时,天空已经微微黯淡了下来,本就阴暗的小巷更加漆黑了。
李善仁揉了揉睡迷糊的脸庞,随后想起来自己的铺盖上还有一位不速之客,他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只见铺盖上已空无一人,那位穿着冰蓝色连衣裙的可爱小女孩却是不知道何时离开了,居然没有惊动睡梦中的李善仁。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睡得太死了。
作为曾经的躺平大师,李善仁在睡觉这方面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睡得死,曾经的他为了上早课不迟到,给自己连续设了七个闹钟,结果最后闹钟响完,李善仁没醒,他那三个冤种舍友全部被迫起床,然后怒不可遏地把睡得跟头死猪一样的李善仁给扯下了床。
“走了就走了吧,看到我一陌生流浪汉睡在旁边,估计是害怕了吧。”
李善仁很豁达地把之前想将小女孩送去孤儿院的打算给放下了,毕竟人都走了,他还计划个什么,本就是萍水相逢间随手帮衬的想法,该放则放,摆烂达人根本不会计较这些。
天色已经不早了,靠着冷硬的红砖墙睡了一个下午,李善仁都隐隐有些头疼了,他不打算再睡下去了,得去找点事做。
贴着墙壁站起,伸了个懒腰,中午吃的那个大号苹果十分耐饿,肚子暂时还感觉不到空旷,李善仁决定出巷子做一些一个月以来的日常学习——逐个辨识这个世界的蝌蚪文。
身为一个文化人,他非常清楚,想要混得好,不识字是不行的,不识字的话,等到签契约签合同的时候,可能会碰到被人卖了还傻笑着帮人数钱的蠢事。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有其他能力挣钱,但李善仁却还是选择暂时蛰伏,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流浪汉。
不然的话,他早就找个酒馆尝试着通过讲笑话或说书来赚取酬劳了,毕竟这样的工作只用动嘴,用不用写字。
得益于高中时期,他那语文老师对全班的魔鬼训练,班上每个人每学期都必须上台来一段演讲,有时候每学期还不止一次,导致他们班里出来的人在上台后根本不怯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那会的李善仁早就是个喜欢摆烂的懒人了,根本不想自己写稿子,于是就去找了些冷门的脱口秀和笑话,把里面的内容抄录背诵,等到他上台时就照模照样地演绎出来,常能逗得全班哄堂大笑。
那时的李善仁还觉得自己挺有表演天赋的,如果将来考不上公职,也能考虑通过录制视频当个搞笑博主来糊口。
可谁知道自己打完游戏,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鬼地方,而自己曾经被挖掘出来的天赋或许能以另外一种方式派上用场,真是人生无常......
李善仁从铺盖上扯下一块相对完整的碎布,把怀里剩下的那个奶油果包裹起来,随后从墙边找到几块松动的红砖,将它们一一抽出,露出一个四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这个隐蔽的空间是李善仁自己花时间和力气用石头慢慢切割砖石,硬生生掏出来的,顺便也利用它们把石头给磨尖了。
当然,他能干出这事,其中有部分原因也是这个世界的砖屋建得没有蓝星现代那么牢固,同时或许是为了建筑的稳固,这里的人把墙砌得比较厚,纵使被李善仁偷偷掏空一部分,也完全察觉不出来。
有些时候,李善仁有食物多出来时,就会储藏在这里,一方面能避免被人偷盗,另一方面里面相对阴凉,可以延缓食物的变质,当然,延缓的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三天饿九顿的李善仁也没机会用到这个地方就是了。
“虽然不知什么原因,其他流浪汉根本不会光顾我这个地方,但那个小女孩却是来过了,还是谨慎点,万一这唯一的苹果被人薅了,真是没地方哭去。”
李善仁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抽出来的红砖再重新塞回去。
是的,他这么做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在提防那个小女孩。
对方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很有可能依旧在城里流浪,如果她没被教堂里的人抓去孤儿院的话。
这样一来,那个小女孩说不定会再次光顾李善仁的小窝,到时候若发现了李善仁的奶油果,那他辛辛苦苦得来的食物说不定就不保了。
这么做倒不是说李善仁性格吝啬,连个苹果都不愿意让,只是李善仁十分清楚,他和小女孩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
小女孩再不济,凭那副可爱的长相,也能被孤儿院或修道院收养,而李善仁此时是在温饱线上挣扎求活的流浪汉,孤儿院和修道院可不会管他的死活,没了这个奶油果,或许几天后他就是饿死小巷的下场,他们之间不可同一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