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香草急匆匆的穿过花园,进入西院。
外屋里候着的丫头,冬丹,忙上前行礼,脆生生的道:“王妈妈好!”
“哎,哎,是冬丹丫头啊,莫姨娘在屋里吗?”王香草点头应着。
“在的呢,姨娘正在歇晌,奴婢去报给姨娘,王妈妈您稍坐片刻!”冬丹客客气气的给王香草引了座位,迈步进了里屋。一旁的丫头,冬紫,来给王香草看了茶。
“你是......冬紫?”王香草端起茶碗,觉得有些眼熟,便出声问着眼前正欲退下的丫头。
“是,奴婢正是冬紫!”冬紫回答得干脆,“王妈妈好!”
“嗯,好!你......冬青......”王香草有些语塞。
“王妈妈!”冬紫打断了王香草的话语,“冬青虽是奴婢姐姐,奴婢却明白,她纯属是咎由自取!王妈妈稍坐!奴婢还有活儿,少陪了!王妈妈莫怪!”冬紫言语间听不出一丝感情,继而不等王香草的话,径自退出。
“嗬!”王香草愤愤的搁下茶碗,“这小蹄子!”正气闷得扫着一旁厅中的描金花瓶,就见冬丹搀扶着女儿彩霞,从里间步出,忙站起身,笑盈盈的迎上前去,“莫姨娘!”
“王妈妈请坐!”莫彩霞虚扶了一下,转头对冬丹道,“我和王妈妈说说话,你们且都下去吧!冬丹也下去吧!把门掩上!我未唤你,你便休要放人进来!”
“是!”冬丹答道,快步掩了门出去。
门外,冬紫正要端茶进去,被冬丹拦下,“冬紫姐姐,姨娘说等她唤咱们,咱们再进去伺候......”冬紫点头,端着茶盘,转身离去。冬丹尚未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望着冬紫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怜悯,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站的笔直,守在了屋子门口。
“娘,您今日如何能得空过来?”莫彩霞站起身来,走到王香草面前,蹲下,抬头仰视着王香草,两眼中显而易见的满心喜悦之神色。
王香草忙伸手拉起了女儿,牵着她的手,缓步走进里间临窗榻几上坐下,看着女儿养的比从前要饱满些的双颊,伸出手爱怜的摸了摸女儿满头青丝,仍是觉得心内堵得慌,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彩霞......”
“娘,您可是又要跟女儿说教一番了?女儿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算到冬青那贱婢,会如此放肆呢!女儿这两日,已被相爷和大娘子,连番训斥数落过了。娘若是也来训斥女儿的,女儿可是不愿听的!”莫彩霞噘着嘴,委屈的看着王香草,说道,“冬青不过是打了一个老婆子和小丫头罢了,也值得阖府上下,如此兴师动众的,都来欺负女儿!”
王香草闻言,眼皮一跳,慌不迭的伸出手去,捂住了女儿的嘴:“祖宗诶,切莫再要胡言乱语,惹来祸事了!”莫彩霞也是心中憋屈,对着王香草难免嘴快,此刻也回过神来:“娘!女儿知晓厉害的!这是见了娘,女儿才说的!”
王香草点点头,理了理思绪,正色说道:“彩霞,你自幼便是个心气儿高的,娘和你爹爹都是与人为奴的,任是你现在做了这相府的姨娘,你这日子也不见得,能过得有多自在......”见女儿一脸不耐,想开口和自己分辩的样子,赶忙握住莫彩霞的手,接着说了下去,“你莫要嫌娘唠叨,你爹是个黑了心的,只顾着自己在南家快活,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娘俩在这相府里小心过活!总算是四时衣衫和贴补银子,尚不曾短缺我们娘俩的。你若是缺银子,便打发冬丹丫头去兰馨苑里寻娘!”
莫彩霞点点头,温和答道:“女儿省得的,娘!女儿现下觉得很好!只在这西院里,安分度日,日子很是平静。相爷来时,只勤谨小心的伺候着就行!相爷待女儿也周全,燕管家也会时常送了相爷赏给女儿的首饰钗裙来!比女儿每日间晨起时,提着心去伺候大娘子立规矩要舒坦!”说完,莫彩霞笑着握了握王香草的手,“娘!您在大娘子身边伺候,您自己多留个心眼,好生照顾着自己!女儿这里,您无需担心便是!”
“嗯,你知晓个中厉害便好!”王香草想起香芪对自己说的话,仍是心有余悸,“彩霞,你可知,冬青的事,若非大娘子在相爷跟前周全,劝得相爷网开一面,怕是连你也会跟着吃挂落呢!”
“是吗?”莫彩霞撇撇嘴,不以为意的说道,“娘总是如此维护大娘子,我却不觉得大娘子能对女儿有这份慈爱!娘只看女儿每日里去大娘子跟前伺候着立规矩的时候,大娘子是何其难伺候的!女儿不懂,娘怎会说出如此没脑子的话来?”
“彩霞......”王香草支吾着,一头是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女儿,一头是陪伴多年又拴在一根绳子上的大娘子,心内百般纠葛,“你好生听娘给你细说......”
相府里给下人们的歇晌时辰,一向算是较宽待的。主子歇晌时,下人们也可自去歇晌,只要不耽误活计和伺候,燕管家那里,也多数时候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半个时辰后,王香草眼见天色,估摸着大娘子该是歇完晌要起身了,忙忙的捋了捋女儿鬓边垂下的发丝,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自己有打算,便是最好。如此,娘也能放心许多。娘只再嘱咐你几句,素日里,切莫要为了争宠,便学了那勾栏样式,溜着头发,平白的惹了大娘子不痛快。昨日,那柳姨娘便是因着此事,叫大娘子好一通发作呢!若不是二小姐请安遇见,为柳姨娘说情,只怕是大娘子能就此打死柳姨娘!你若觉长日无聊,自可去三小姐、四小姐那里,时常问候走动。大娘子必是乐见你如此懂事的,有娘在大娘子那里支应着,你无需计较理会这府里旁人的说嘴!”“娘!女儿知晓的!时候不早了,您快些回兰馨苑去吧!”莫彩霞眼中依稀有泪光,高声唤道,“冬丹!”
“哎!姨娘!”冬丹应着,推开了门,“姨娘有何吩咐?”
“冬丹,你亲自去送王妈妈!昨日落了雨,地上湿滑,你且搀着些王妈妈!”莫彩霞吩咐着,“再去唤了冬朱,先过来伺候我!”
“是!”冬丹飞快的应着,“王妈妈还请稍坐,奴婢先去寻了冬朱姐姐过来伺候着姨娘,奴婢再送您!”边说边往外去寻冬紫。
“这冬丹是个伶俐晓事的,”王香草感慨的说着,“女儿啊,你这院子里的冬紫......到底是冬青的妹妹......娘劝你,还是打发她出去做些洒扫杂活的好......”王香草想起了,今日过来,和自己没说上两句话、就故意避开了的冬紫,总觉得这丫头眼底,有自己一时难以看透的东西。心里直发愁,借着冬丹去寻冬朱,直接对着莫彩霞说出自己的想法。
冬丹一时之间没寻到冬朱,问了院子里的小厮,方知冬朱,去了厨房提取莫姨娘午后的吃食去了。没奈何,情急之下,只能拉了冬紫随自己过来。
“娘说的正是呢!”莫彩霞点点头,回应着王香草,“女儿听冬丹说起,那日燕管家将冬青领了出去要发卖,冬紫跪着给她姐姐求情,直把头都给磕得血流不止了。燕管家叫冬丹扶起她,一边冷着脸说是相爷吩咐的,一边也懒得搭理她,领了冬青便出了西院。说是冬紫在屋子里哭了一整夜呢。自那以后,女儿总觉得,这冬紫,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成天里,只除了冬丹,对谁,都是扫着眉耷拉眼,瞅人的眼神阴恻恻的......女儿也总觉着浑身不自在呢。心里头也是这般打量的呢!既是娘也如此说,女儿索性还是得了机会,寻个大的错处,直接发卖了冬紫的好呢!”
门外。冬紫端着茶盘,一脸铁青之色。冬丹满脸尴尬,眼中尽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