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儿很快便捧了一壶热茶回来,手脚麻利的为慕赟画斟了一杯,双手恭敬的奉上:“掌煎蜜使姐姐,您请用茶!”
慕赟画接过茶杯,轻啜了一口,由衷的赞着:“好茶!”声音柔和道,“樱儿,你这泡茶的手艺,实在是精进的很啊。”
樱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许是平日里,也曾听到过类似的夸赞话语,因此客套的答对话语,便顺嘴流出,一时松了之前还对慕赟画略微带着三两分的戒备之心:“哪里的话......掌煎蜜使姐姐过誉了......您不嫌弃,便是樱儿的造化了......这等泡茶手艺......哪里还值当您谬赞一句精进呢?只不过,还是......骆贵人,平日里,教得好......才是......”
身为六局女官之一的慕赟画,既是能稳坐掌煎蜜使之位多年,自是深谙,这宫中,何样的谦辞,方为,真挚诚恳;何样的谦辞,是为,托大虚伪。是以,一直都在暗中仔细观察着樱儿神情的她,当然也不曾错过,樱儿顺嘴答着自己夸赞的这套谦辞时,那眼神之中的得意傲娇之色;慕赟画也听得出来,樱儿那副语气口吻之中,隐隐的含着两分,对骆贵人的嫉妒味道。
可慕赟画此时,心下自有谋划,因而却并不打算去拆穿樱儿的做作言行,只是回之以一个,淡淡的示好浅笑。
继而,慕赟画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只提梁盒:“樱儿,这是特地从蜜煎局带过来的,你不妨尝尝。”
樱儿已经完全放下了对慕赟画的戒备,闻言点头,伸手揭开提梁盒。只见里面摆放着的精致吃食上,布满了不同颜色组成的花纹,看起来,五彩缤纷,品相极佳,而且,香气扑鼻。自己从不曾见过呢,更不提,还能如此近距离的,只要张开口,便能轻易的品尝到滋味。
樱儿遂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虚心求问于慕赟画道:“真的好香啊......掌煎蜜使姐姐......这是......”
“樱儿可是想问,这道吃食,名为何物?”慕赟画精明的适时开口,“此蜜饯,乃,州桥夜市,的,间道糖荔枝。不止是,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而且,口感十分鲜美。”
樱儿虽说是,因着低等宫女的身份,不曾吃过猪肉,可到底是身在这世间至尊至荣的宫中,怎么说,她也算是见过猪跑的人啊。于是当下,樱儿脸上很是有些讶异吃惊的表情:“......州桥......夜市?那不是......宫外......京师城中极负盛名的吃食之地么?”
“嗯,”慕赟画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言语间极是会迎合樱儿:“樱儿果然有见地,聪慧过人啊!正是那里。这,间道糖荔枝,乃是淑妃娘娘入宫前最喜爱的吃食之一。这不,淑妃娘娘的娘家嫂子,今日里进宫来探视于她,便带了这,间道糖荔枝,送与她开胃的。谁成想,淑妃娘娘因着近日里精神头不大济,是以未曾动用。才刚,淑妃娘娘命人从她宫中撤下来,赏下来与我钻研做法。因此,我只留了一二,其余的便皆带过来在此了。樱儿妹妹,不如,你也尝尝鲜?”
慕赟画如此有段位的谈话技巧,又怎能不使得樱儿的心中,更是感动:“谢掌煎蜜使姐姐!樱儿真是无以为报!”
慕赟画此时,却不接樱儿的话头,只是神色晦暗,低头轻叹一声:“樱儿,你既是唤我姐姐,又何须同我如此客气!只是,姐姐我瞧见了你今日的情形,心中实在不忍。青黛那丫头,一向眼中无人,在这宫中,跋扈横行,便是连姐姐我也曾受过她的气的!我虽是掌煎蜜使,却不得不看在太仪娘娘的面上,只能是,生生的,逼着自己忍了这口气啊......”
樱儿闻言,深有同感,眼眶又是一红:“掌煎蜜使姐姐,想不到,连您也……”
慕赟画虚构着压根不存在的事实,努力将自己代入到也曾深受其害的角色情景,编着只是用来哄骗樱儿的诳语。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因着心中的悸动,与,情绪的激动,自己的声线,忽然之间,便显得有些尖锐起来,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樱儿妹妹,我今日来此,实则是有一事,与你相商。”
可惜的是,樱儿此时,却早已忘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故而,她根本未曾留意到。闻言,心中更是好奇,不知这位,在同自己一般身份的,许多低等宫女,眼中,地位身份已然很高的,六局女官,为何会找上自己。她微微抬起头,目光中,带着直白的询问意味。
慕赟画见状,强迫自己面上,堆挤出来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笑容。接着,拉过樱儿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之中,继续说道:“樱儿妹妹,姐姐我仔细观你,容貌如此不俗,若只是这般的,默默无闻,未免,太过于可惜。”
樱儿的心跳,猛然漏了半拍。她自然明白,慕赟画此话中的意思。但她刚经历了今日之事,青黛那些出于善意的警示言语,或多或少,她也是听进去了一些的,也加深了,对,这宫中之路,步步荆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认知,自是不敢轻易表达心意。
慕赟画也不心急。只是眼睛中的光芒,迫切而炙热。
这股迫切,直烧得慕赟画自己,感觉到一颗野心,快要呼之欲出,却还是强压着按捺了下去。也不言语,只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樱儿看。直至,这股炙热,灼得樱儿,心中埋藏已久的奢盼,再也不愿意,加以掩饰。
终于,沉默了片刻的樱儿,用带着一丝犹豫的声音,将她那一颗盛满了,欲望,与,渴求,不甘的心,明晃晃的,在慕赟画面前,尽数透露,捧了出来。“掌煎蜜使姐姐!樱儿......如今只不过是个低等的小宫女,便是有此容颜,却又哪里来的机缘?骆贵人业已许久未承恩宠了......若是她有孕在身,樱儿或许还能奢望着,骆贵人她......”樱儿到底是有些羞涩。殊不知,她与慕赟画相较而言,未免显得,实在是太过于稚嫩,在慕赟画的跟前,她樱儿,就完全不是其对手。
慕赟画对樱儿的反应并不意外,轻轻摇头:“樱儿,你可知这宫中,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却,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那高位?你既有此心,却又为何不敢一试?”
樱儿再次沉默不语。道理,她自然明白,可若想要,在这宫中立足,这一切,对于她这个,无有等级、无有人脉背景,的,小宫女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难题,与,挑战。
“樱儿妹妹,姐姐我知你心性坚韧,否则今日岂能全身而退......”慕赟画这番言不由衷的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很是有些倒了胃口。
为了达到此行目的,慕赟画直接下了一剂猛药给樱儿,“樱儿妹妹可知,今日青黛身后,那两位紫宸宫的宫女,手中的提梁盒里头、还有我那两个蜜煎局的女使,所捧的攒心盒子之中,分别盛装的,都是何等的,珍馐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