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被贴上封条的司家,谢怀则却带着她轻而易举的进去了,司家很大,里面的园子比海家都大。
毕竟海大人要显示自己为官清廉,住的园子并非云城最好的,而这些商户,没有朝臣规矩束缚,有钱想住多大多奢华的园子都可以。
而富了三代的底蕴,果然非卫婵这个最近三年才阔起来的人家,可比的。
卫婵甚至发现一株半人高的宝石树,金银为枝干,上头所有的花朵都是各色宝石和纯色碧玺,绿叶则是水头十分足的翡翠,玉石牡丹盆景,一只手臂粗的金嵌宝石玉如意,还有各色琉璃晶玉的制品,那面半人高的琉璃晶玉屏风,居然是被司家买走了,卫婵都不知道。
这东西在卫婵限量控价下,市面上卖的价格特别高,虽然卫婵不觉得有什么昂贵之处,毕竟虽取了个琉璃晶玉的好听名字,可本质上就是烧玻璃,只要技术达到,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目前高温实在难以达到和控制,这样大的摆件,依旧是昂贵且保值的。
谢怀则却对司家的富贵,恍若未见,完全不以为意。
“喜欢什么,尽可以拿。”谢怀则抬了抬下巴。
卫婵愕然:“这些都是被封存的,不是要充公入府衙,都登记在案了,私自拿不是犯法?”
谢怀则觉得好笑:“你觉得充公,是充到哪里?”
“自然是云城府衙。”
谢怀则摇头:“陈廷敢把这些充到府衙,便有的是人要弹劾他,想弄死他了,如今的进士多官位少,多少新科进士都盯着官位,哪怕只是个地方知县,也有的是同进士和举人想要出钱捐官,这些东西都要充到云州州太府,再转交给淮渭总督府,补造战船的亏空,有剩的自然要送到陛下私库去。”
“不交给户部国库?”
“你虽聪慧,这中转司之争为何会出现?左右都是进国库,户部和门下省为何要争。”
“自然因为户部心不齐,有人不是帝党!”卫婵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若是按照上缴国库的流程,中间不知过几手,而国库的银子,也不是陛下自己说了算。”
谢怀则很满意:“果然一点就透,国库的银子,陛下并不是自己说了算,打仗救灾这两回,都是陛下开了私库,方能周全下来,陛下对户部,早就不满意了。”
“陛下也登基二十余年,如今仍要受掣肘吗?”
“世家和清流,联姻几百年,根深蒂固,哪是那么好清除的,而且皇后跟陛下也不是一条心。”
谢怀则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这些银子到我手里,就算用出去不论招兵买马还是组建水师,都会是陛下的势力,让马儿跑总要给马吃草,我拿一些不算什么,陈廷被吓到了,不敢中饱私囊,但事不能做的太绝,哪怕对下属,也不能你吃肉,一滴汤都不给留,你选几件,以你的名义,私下送给他夫人。”
卫婵微微一愣:“为什么要我送?”
“刚才还聪明着,现在又开始装傻充愣?”谢怀则呵了一声:“我施压,你笼络他,以后他才会尽力帮你,虽然他只是个知县,但并无重罪前科,未来有人提携也许会更进一步,多个帮手你在云城才能站的更稳。”
卫婵此时是真的惊讶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甚至嘴巴都微微张开。
“怎么了?”谢怀则微微一笑,明知故问。
卫婵不敢看他灼灼目光,垂下头去,心中五味杂陈,他竟是,为了她考虑吗,把施恩的机会留给了她?
分明是他强迫她留在他身边,甚至不惜用孩子威胁她,卫婵恨死他了,恨他无情阴狠,连亲生子都可以拿来为质,可此时他又好似在为她考虑,为她铺路。
谢怀则将她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底。
虽然聪慧过人,也有能力,但拿捏人心这方面,还稚嫩的很。
可这朵鲜嫩的芍药,是他亲手浇灌出来的,谢怀则很难不心生欢喜。
“司家不处理是不行了,你瞧瞧这个。”
谢怀则故意岔开话题,拉着她的手又进了一处月亮门内,这里面放的东西,吓了卫婵一跳,居然是个棺木。
“别怕,有些人年轻时就给自己攒木料,打这么一副棺材备着,并不是他家死了人,仔细瞧瞧,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谢怀则身上的温度并不高,手脚也略有冰凉,此刻拽着她的手,却叫人十分安心。
“这是,金丝楠?”卫婵愕然。
谢怀则百无禁忌,敲了敲那棺材板:“只有两指厚,然而这东西便是想花钱也买不到。”
“金丝楠,不是皇家御用,这可是逾制。”
“说的对也不对,并非完全的皇家御用,二品以上大员可以用,只要你寻得到,但金丝楠的木料厂完全被御造所和几家皇商垄断,司家不过云城首富,怎么拿到的?”
大临等级制度森严,有些东西,品级不到普通百姓就是用不了,比如金丝楠、猞猁毛、紫貂毛、霞光锦,而大临女子嫁为正妻可在新婚当日穿凤冠霞帔,也就只有这么一日,平常普通百姓便是多富有,穿这种东西也算逾制。
严重的是要杀头的。
“难道是为了这个,司家才非倒台不可?”
谢怀则否认:“不,这只是他罪上加罪的证据,也是私通朝臣的线索,你瞧瞧那个吧。”
在另外一间书房样的内室,谢怀则示意她去打开面前的木箱。
卫婵不明所以,打开一看,立刻血涌上头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这里面,一张一张,全是半裸甚至全裸的裸女画,而每一张女子上的脸,隐隐约约能看出,都是她卫婵!
“这不是我!”卫婵怒的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些画全都撕了,她的脸涨得通红,只觉得在谢怀则面前窘迫极了。
谢怀则却很淡定:“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你的身子,我没瞧过?这画上女人身体过于丰腴,你却纤浓有致,她的腰比你粗多了。”
卫婵根本没有喜悦,听了他的点评,更加愤怒:“你!登徒子!”
谢怀则却不以为然:“我们夫妻私下说话,算什么登徒子,这是闺房之乐。”
谁跟他闺房之乐,谁跟他是夫妻,卫婵气的七窍生烟,胸口闷闷差点厥过去。
“他照着别的女人画了春宫裸女像,却把你的脸安在上面,这一箱子全是这种画。”
卫婵深呼吸好几口气,她是受害者,可在这种封建礼教的时代,但凡传出去,她名声就毁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你手下的人看过了?还有司家的人,都有谁看过,这是司楚仁那畜生画的?”卫婵声音中隐隐带了哭腔。
谢怀则拉着她的手,此刻见她要哭出来,将她揽住怀中,轻柔的顺了顺她的头发:“别怕,没别人瞧见,双福发现司楚仁私下画你画像的时候,我就叫人封存了此处,至于司家那些见过的小厮,已经全都处理了,别怕,有我在,不会流到外面去。”
他话语中的肃杀,原本是让卫婵害怕的,此时此刻,她却感觉到无比安心。
“这个姓司的,没安好心,若你一直拒婚,他很可能拿这些逼你就范。”谢怀则顿了顿:“所以,他该死!”
污人清白,毁人名声,若是个底层没靠山的混子妄图拿个手帕荷包,一卷画卷,就想通过此种手段霸占大户人家的小姐,是绝不可能成的,大户人家有千种手段不承认,还会把胆大包天之人弄死。
可卫婵处境危急,为了夺她的权,云城商会那些老狐狸无所不用其极,真的会睁眼说瞎话,以此为证据,诬陷她与司公子暗通款曲,到时候她就真的穷途末路,只能嫁给司公子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卫婵眼中沁出泪花,后怕不已,胸口一直都在喘着粗气。
谢怀则静静的看着她:“因为,你是女子,还是他们的对手,对付对手,岂非无所不用其极,你尚在心软,不愿见到别人家破人亡,可他们,却没把你的命当回事。”
见卫婵在强忍眼泪,谢怀则却并不准备只是说些安慰的话,反而更加尖锐:“这种手段很低级,放在男子身上,不过是桩风花雪月的风流事,而放到女子身上,是真的能逼死人,若他真的用了,是海家能护着你,还是李大人能护着你?对了,还有一个梁承慎,他无官无职,又能怎么帮你呢?”
卫婵脸色惨白:“我……我……”
“你还有孩子,总不能真的一死以证清白,对不对?看看现在,一个司公子还想对你用怀柔手段,私下都如此龌龊,云城商会的其他人,准备了多少招数对付你,想要你的秘方,你的家产,你若被吞吃殆尽,孩子怎么办?岂不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了?”
他在她耳边,缓缓低语,卫婵已然有些情绪崩溃,堵住耳朵:“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想过的,真到了那一步,我就跟他们同归于尽,孩子我早就安排人,送回你身边,纵我有千错万错,小葫芦总是你亲生的,你不会不管他的。”
她泪眼朦胧,谢怀则却微微眯眼:“真是个傻丫头,好生天真,我可以找无数女人,想生几个就生几个,你若闭了眼,当真会以为,我在乎他?”
“你……你……”
“所以你得亲眼看着,我如何教养咱们的孩儿,才能放心,对不对?”
她泪眼婆娑,呆愣愣听他说话的模样,让谢怀则心情愉悦:“你想要靠山,我就是你的靠山,何需去结交旁人?”
谢怀则掏出一枚火折子,丢进去,箱子里的画卷顿时燃烧起来。
亲了亲她的秀发,谢怀则语气亲昵:“乖一些,莫要哭了,休息一会,晚上跟我赴宴。”
卫婵游魂一样,被婢女拉走。
谢怀则看着那团熊熊烈火,神色晦暗不明。
双福进了来,指挥人把烧成灰烬的画卷和木箱都搬出去清理,低声道:“主子,夫人她,依旧在哭呢,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呆了,这样吓她,是不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