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河州新政(一)
作者:李独霜   逐道长生最新章节     
    李独霜捏着信纸,久久不语。

    他不由得回想起跟随座师在崇文殿修史的时光。

    在那段纯粹的时光里,杨师整天带着李独霜徜徉在浩瀚的历史古卷之中,要求他把自己代入到各个重要事件中进行总结反省。两人常常因为结论不同而争吵,又因为某个事件取得一致而灿然大笑。杨师从不以自己的资历和地位去影响李独霜的判断,这很好地培养了李独霜理性思考和身体力行的行事风格。

    想起杨师严格而厚重的关爱,李独霜的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

    座师的真正意思已然清晰,让李独霜抛开功名利禄的羁绊,纯粹以利国利民的角度去做事。通过这次朝局的变动来看,他的座师也有足够的实力去为他保驾护航,因此让他放手施为。

    本来借着今日收集到的信息已经让他有了模糊的想法,而此刻,他终于明确了自己的目标。

    “反正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我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呢?”

    李独霜自嘲一笑,微阖的目光中风云雷动。

    翌日一早,李独霜首先拜会了知州。通过杨师在信中所说,官家不满河州知州在此次事件中的观望姿态,认为其作为地方大员毫无魄力和担当,没有很好地掌控河州局面,因此通过门下省,狠狠地将他斥责了一番。此时河州知州需要做出一些实绩来向官家表明自身的能力和立场。

    这个判断是极其准确的,当李独霜表明自身的来意和计划后,知州欣然答应。他不仅招来诸曹主官和同为地方大员的州尉和主簿,当着大家的面表示全力支持李通判的决定,而且交出了代表知州权威的大印,以示姿态。

    就这样,在众人施行拜见上官之礼的恭贺声中,河州州衙以一种极其高效的方式确定了以李独霜为首的权力架构,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仅仅是表面上的。

    不待这个重磅消息彻底扩散开来,新鲜出炉的河州掌权者招呼上吴佩甲,就往威远军驻青涧城的营地赶去。

    由于河州乃临近边州的上州,府库充盈,物产丰富,是辖制诸边州的威远军后勤补给大户。因此,为确保后方粮道安全,在奏请枢密院同意后,份属禁军序列的威远军派了一位校尉领一千人驻守在青涧城,不受河州辖制,只受威远军虎符调遣。

    因此李通判不敢拿大,特地带了曾是威远军都虞候的吴佩甲同行,希图增加成功几率。

    事实却是让李独霜出乎意料,只见驻守营地辕门的小校刚进去通禀不久,一道沉闷悠扬的号角声蓦然响起,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和哐哐作响的盔甲碰撞声,好似有一支军队正整军备战。

    李独霜不明所以,吴佩甲却自从听到号角声后就脸色剧变,一把将李独霜拖到身后,抽刀出鞘,摆出戒备姿态。

    没过多久,辕门轰然大开,在翻滚的烟尘中逐渐露出了一个刀枪林立的整齐禁军方阵,一千名禁军将士在门后分列两排,中间留出可容两人并排通行的通道,直达中军营帐,气氛肃穆无比。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马蹄跺地的声音响起,一名身着漆黑山文甲的校尉骑着马顺着通道来到辕门之前,勒马停住,随即利落下马,上前一个抱拳,振声道:

    “威远军振威校尉秦永昌,拜见恩公!”

    “虎!虎!虎!”

    秦永昌的话音刚落,身后静立的禁军方阵爆发出整齐的军号,连喊三声,以壮形色。

    还未待震惊的李独霜回过神来,吴佩甲早已一脚踹过去,笑骂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臭小子!他娘的吓老子一跳。”

    刚才还铁血肃立的秦永昌顿时绷不住了,连连躲避,嘴里还不停解释道:

    “兄长轻一点,这都是将军安排的,哎哟。”开玩笑,吴佩甲可是一流高手,腿上力道可不小。

    李独霜放下心来,招呼吴佩甲停下,这才让秦永昌逃脱了出来。

    只见他扶着剑,站如苍松,右手一引,大喊一声:“恩公请!”

    如同一个信号,禁军队列各自哐哐转身,面对面斜举长枪,交叉在一起,让通道变成了一个寒光闪闪的枪阵,冷气逼人。

    吴佩甲低声解释:“这是军中最高礼仪,专为战场得胜而归的英雄致意。”

    李独霜颇为震动,一边向着将士们点头致意,一边通过枪阵,往中军行去。

    待到营帐分宾主坐定,不待李独霜开口,秦永昌遂抱拳一礼,拿出一个盒子,递了过来。打开一看,却是半枚玉符,呈卧虎状。

    “将军已吩咐过,我等儿郎,俱听恩公调遣!”

    竟是虎符!

    李独霜再次被威远军宣威将军樊元忠的气魄所震动。更不用说李独霜这条命都可以说是在樊元忠的安排下捡回来的。

    因此他不再见外,伸手将虎符纳入怀里,正色安排军务。

    “我计划于近期开始清剿河州境内盗匪,不知秦校尉有何可以教我?”

    “不知恩公打算从何处开始?”

    秦永昌沉吟了片刻,询问道。

    “汉直道,黑风寨。”与吴佩甲对视一眼后,李独霜慨然说道。

    “黑风寨立于汉直道中段峭壁一侧,易守难攻,况且大寨主“黑虎刀”秦明素有勇力,刀法精湛。”秦永昌显然做过功课,对河州境内势力洞若观火。“要我威远军强攻却也不难,只是儿郎们伤亡必定颇大,不利于恩公安排后面的清剿。”

    李独霜胸有成竹,用手指粘了粘茶水,在几案上写出两字,却是“帮派”。

    秦永昌老于军务,立即明白了李独霜的用意,振奋道:“恩公可是欲效仿七年前河州武林与我威远军合作旧事,共击贼巢?”

    “然也!”

    “那末将就于此静候佳音。”

    从位于城西的威远军营地归来,已是申时,刚到州衙官房坐定,州主簿刘永德缓缓而来,还未踏入官房,就已听见他乐呵呵的声音。

    “通判大人勤于政事,正是我河州之福呐!”

    李通判闻言笑了笑,起身迎接,却让刘主簿连连揖让,连呼使不得。

    待到坐定,刘主簿方才说出来意,原来他代表州衙诸曹欲请通判大人到春风楼吃饭,庆贺一番。春风楼不仅是青楼,也是酒楼,而且是青涧城席面最为豪奢的酒楼,青涧城本地人常以吃到春风楼的席面为荣。

    李独霜想了想,婉拒了邀请,不待刘主簿脸色微变,遂开口道:

    “今日太仓促了,改日我请,以后还有麻烦到大家的地方,请刘大哥替我转达一下。”

    刘永德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笑着点头,随之告退了。

    待到放衙归家,李独霜走到书房屏风面前,抬手写下了几字,只见字体骨气洞达,入木三分。

    “平盗匪”

    “治商税”

    “还河州一片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