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电影结束，中场休息的时候，林书赶抿着嘴跑来找沈春花。

    “怎么了？这小脸板的？你弟又淘气了？”沈春花伸了个懒腰，顺手捏了捏儿子的脸，再过两年就要不给捏了，现在逮着机会就要来一下。

    大妮扶二妮去上厕所了，现在位子都空着，沈春花拍拍边上的凳子示意他坐，林书赶摇摇头，

    “妈，二牛说他不想读书了。”

    “为啥呀？”沈春花瞬间就皱起了眉头，“他才12岁，不读书去干嘛呀？”

    林书赶往沈春花身边又凑了凑，“不知道啊！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他说可以再找个师傅学门手艺，木匠、泥瓦匠、裁缝都行。没出师前，就算没钱赚，师傅也会包吃喝的。”

    沈春花翻了个白眼，“他当拜师是去学校上课啊，给钱学完了就能走？师傅包他几年吃喝，他得包师傅一辈子吃喝不知道吗？”

    现在的拜师还是跟老时候差不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就是半个爹妈，你现在跟着师傅吃喝，等师傅老了就得跟着你吃喝。贾师傅就是拜师学的厨子，孙子都那么大了，逢年过节还得去他师傅那里送孝敬。

    他的徒弟这两年在各个村里转悠着接红白事的席面，无论去哪儿，也都会带着贾师傅一起，贾师傅年纪大了，不掌勺了就是打个下手，但是吃喝和钱，徒弟都会分他。

    这真是一辈子的事情，一般人家轻易是不肯送孩子出去拜师的，林二牛书读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起拜师了？

    “他说他们家现在没人挣钱，他读书还要花钱，成绩还一般，不如出去给人做徒弟，还能剩下口粮来。”

    “瞎扯！”沈春花火气都上来了，这要是自己的孩子，先打一顿再说！什么逻辑！他爹知道吗？

    “他就跟你说了？他家里人知不知道？”

    林书赶摇摇头，二牛跟他说这事儿，就是想问问他怎么跟家里说才能让他们同意。

    林富强会同意个鬼。

    沈春花想了想又问道，“他有跟你说让你别告诉别人吗？”

    林书赶摇摇头，“他还问我，如果是我跟家里说不想读书了，你们会有什么反应?”

    “会削你一顿。”沈春花如实回答，给林书赶听得默默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既然林二牛没说让林书赶保密，甚至还问如果是他，沈春花和林国庆会是什么反应，那沈春花差不多也是能摸清二牛的心思了。

    就是自己还不敢，想让中间有人给传个话罢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坐着吧，我等会儿会跟他爸爸说说的，你们先安心看电影吧。”

    林书赶嗯嗯了几下就又跑回去了，沈春花摇摇头，现在这帮孩子，一个比一个心思多，哪像他们那会儿，就惦记着能不能吃饱饭了。

    林书超不知道哪里捡来了一根长木棍，在那里乒乒乓乓的甩来甩去，甩着甩着都转到沈春花她们最后面来了，正好大妮扶着二妮回来，被他一棍子差点打到脚。

    沈春花放下箩就冲上去把他拎开，“臭小子！你二表姐怀着孕呢！你怎么就这么欠打啊！”

    林淑美在不远处嘻嘻哈哈的大声喊着，“妈！三哥说他皮又痒了！”

    沈春花：……看吧，她就说生一个够了！

    ***

    回去路上，几个孩子还在叽叽喳喳的聊着今天的电影，淑美还感叹了一句，大姐不在，两天的电影都没得看，真可惜。

    七妮：“五姐说，高中学校好像也会放电影给学生看的。”

    “真的吗？”

    “真的，等我们上了高中就也能看到了。”

    林淑美又开始掰指头算了，“那我再过5年……6年，就可以上高中了……那我一定要上高中！然后去看电影！”

    沈春花：……出息呢？

    她先给马家三姐妹送到了家，然后直接让后面跟着慢慢走的三个男孩子也上车，往林富强家骑去。

    这会儿天已经很黑了，村里静悄悄的，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睡下了，林富强一个人坐在家门口，就着屋檐下的灯泡，抽着烟发着呆，等儿子回来。

    沈春花三轮车刹车扳手吱呀一声，给林富强回过神来。

    “你们回来了？”林富强用手指掐灭了烟，站起来笑着打招呼，还伸手摸了摸从车上跳下来的儿子脑袋。

    “今天麻烦你带二牛过去了，这孩子没给你惹啥事吧？”

    沈春花诶了一声，“就去隔壁看场电影，能惹什么事。”她顺便朝林富强使了个眼色，又用下巴点了点二牛。

    林富强愣了愣，然后让二牛先进去跟他妈打个招呼，说是也没睡在等他，林二牛就赶紧和沈春花还有三兄妹道了个别就进去了。

    沈春花也示意林书赶带着弟弟妹妹先慢慢走回去，自己和富强叔说几句话。

    林富强不知道沈春花要说什么，问了句怎么了，沈春花就把刚才林书赶跟她说的话又和林富强说了一遍。

    林富强的脸色一阵又一阵的变，先是发愣，然后是生气，又有点不知所措，

    “这臭小子，脑袋瓜里都装了什么石头，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孩子了，他还想出去拜师？！”说着说着，林富强就想找棍子进去抽人了，被沈春花赶紧拉住了。

    “富强哥，你别对孩子动气，孩子都是好孩子，他肯定也是心疼家里大人，才想出的这种事。”

    沈春花握了握自己的手，把刚才围绕在自己脑海里的想法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咱们俩家的关系，我也不跟你客套了，二牛也算是被宠着长大的，说不上要月亮不给星星，但你们对他也称得上百依百顺了。你家现在的状况，在孩子那里就是天与地的落差，他肯定会难过。”

    “但他又是个孝顺孩子，怕是以为家里要过不下去了，才想着为你们分担的。”

    “富强哥，二牛虽然才12岁，但我觉得你还是能跟他好好聊聊的，要是家里没有特别困难的话，还是得让孩子知道，起码供他读书没问题是不是。”

    “不然让孩子老活在愧疚里长大，对他以后的心态也会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