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屋子哪有那么快，尤其是被烧塌的屋子，跟重新盖一个没啥区别。

    林文轩这边赶着先把她们娘俩睡的里屋糊好，天上的大洞却还在糊糊作响，瞧着就是要下雪的样子。

    那小婴儿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浑身上下都烫乎乎的，摸着人都心惊。

    村里那个老大夫在秋天的时候刚寿终，要出去请大夫的话就不是一点点小钱的问题了。连着兵荒马乱的，那钱又跟纸钱一样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不值钱点，就算真的把家底全掏出来，都不一定能看得起病。

    镇上的大夫现在也不收钱了，收物，出诊费就要一只鸡。

    可林家哪里还有鸡？甚至村子里都没几户养鸡的了。

    山上这一呆，村里上上下下都大伤元气，谁家都没有多的钱粮，甚至多余的劳动力都没有，大山家能来帮自家糊屋子都算是真亲的了。

    梁生娣就只能这么陪着孩子熬着，章小女说姆妈的奶就是孩子最好的药，她忍着那股无力感逼着自己去喂孩子。

    林文轩和章小女不分白天黑夜的赶着修房子，六岁的小玉兰都成了照顾大人的主力军，每天都要踩着叠了好几块的石板去刚重新砌回来的灶台上烧水烧粥。

    白天不仅要给梁生娣端水送饭的，还要帮大人递石头糊泥巴，晚上窝在梁生娣的另一边，感受着她姆妈也日益升高的体温闭眼休息。

    没几天小脸就削了下去。

    可这也挡不住梁生娣也发起了烧。

    她边喂孩子边说着胡话，一会儿说要吃烤肉，一会儿说要吃干饭的，再过会儿还会闭着眼大叫，她不喂了。

    身上不停的冒着虚汗，大冬天的，被子都能被她的汗浸湿了。

    林文轩好不容易把屋顶修好，房间也不漏风了，回头再一看妻子，却是脸若金纸，急得掉眼泪。

    为了给他们退烧，林文轩从早到晚的端着水给梁生娣擦身，给孩子擦身。章小女还借了生姜红糖来煮给她们母子俩喝。

    梁生娣的烧退的倒是还算快，大概三天后就慢慢的降了下去，关键是那孩子，热度就是不肯退下去。

    章小女小声的哭了好几天了，说再不退，那孩子得烧傻了，被林文轩气的瞪了她很久，但又没有一点办法。

    梁生娣只是退烧，身子还弱的很，气若游丝的抱着孩子说着之前章小女对自己说的话，多喂喂就好，多喂喂就好。

    三个孩子，这个绝对是她心甘情愿喂最多的了，可惜到后来，孩子已经不怎么喂得进了。

    林文轩前后熬了快半个月都没怎么合眼，终于在这天晚上挡不住了，趴在床边，一手搭着梁生娣睡死了过去，章小女的屋子也糊好了，为了给儿子儿媳睡舒服点，也重新把玉兰抱过去睡了。

    梁生娣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孩子在哼唧，便闭着眼把他往胸前一拉，感觉到她应该是叼到了胸口，下一秒也就跟着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又是在一片哭声里。

    她听见哭声，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手往身边一摸，什么都没有，再转头，就看见了林文轩抱着孩子一脸灰败的坐在地上，边上还有个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章小女，和跟着惊慌哭泣的林玉兰。

    见梁生娣醒了，章小女忍不住又开口骂到，

    “你个丧门星啊……好好的孩子又被你弄没了……”

    “姆妈！”

    林文轩哑着嗓子开口制止了她的继续，

    “生娣自己也生着病！这孩子……这孩子……”这孩子本来也活不久了……

    只是梁生娣加速了这一步。

    孩子是被她压死的，就在她身下，早上林文轩挖出来的时候都已经硬了。

    梁生娣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床上，掉不下一滴泪来，旁人在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她又害死了一个孩子吗？

    林文轩说是孩子跟他们家没缘分？

    可没缘分为什么要投胎进她的肚子里，又待了那么久？

    梁生娣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要这么对她？她到底犯了什么错？

    爱吃？还是懒散不干活？

    就因为这个，所以要惩罚她？惩罚她的孩子？

    可林文轩又说，或许孩子走了也是一种解脱，他们家连看病的钱都拿不出，这么吊着她，也是一种苦。

    章小女可不会像林文轩那样劝她想开，而是直接对着梁生娣骂道，都是发烧，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是啊。

    那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呢？

    她也挺想解脱的。

    玉兰连着好几天都不敢进梁生娣他们的房间，她奶每天抱着她骂姆妈是个懒母虫，还害死了弟弟妹妹。她一边觉得哪里不对，一边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姆妈的眼神也很可怕，每天呆呆的望着窗外，望着山的那个方向一言不发。

    可到了吃饭的时间，她爹把饭给她端进去，她又是能吃的一粒饭子都不剩的那种。

    她奶说她姆妈没有心，脑子里只有自己饱肚子的事儿，谁是她男人谁是她孩子她都不管。

    可真要是没有心的话，姆妈那些天又为什么会发着高烧还在喂妹妹呢？

    好几次晚上她迷迷糊糊醒来都能看见姆妈抱着妹妹在哄在喂的，姆妈生病了也没睡觉啊……

    但这些事情，小玉兰都不敢多说，因为奶奶哭得太伤心了，爹爹也老叹气，家里这个年过得死气沉沉的。

    终于在正月快结束的一天，玉兰从外面和小伙伴玩回来，抱着一只梅花跑到梁生娣床边，看着她姆妈又一点生气都没有的坐在床边看窗外，小心的把梅花递了过去。

    “姆妈，隔壁村赵婶婶家的生了个妹妹，取名梨花，他爹今天在院来种梨花。”

    “她还有个姐姐叫梅花的，梅花姐姐出生那年，她爹也在家里种了梅花，今年开了，我要了一枝回来，你看，好看吗？”

    “姆妈，你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好不好？等生了咱就种点什么在院子里。”

    “梅花姐姐说，她爷爷说的，种在地上就算是有了根，不会风一吹就走。阎王也不收种子，种地上了的能活，他们就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