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镇,临溪而建,镇子口有一棵老梨树,开了满树的梨花。几个孩童挽着裤管,扎在溪水里抓鱼,双手一捧,捧起来的都是水中的落花,孩子们相视一笑,泼了对方一脸。
走进镇子,迎面是一条宽阔的长街,两侧都是店铺,店门半开半掩,生意冷落,只有迎风而动的旗子,无力的招揽着客人。
听说这一条街的铺子都是张家的,因为张家的小公子生了病,张家无心经营,人都被打发出去寻找能人异士了,只盼着小公子的病能早日被治好。
此刻张家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过街口,围观的百姓有的想上前询问,都被张家一一驱赶走。
转过街角,云梁看到地上有个黑影,凝眸一看,地上竟是趴着一个人,这人还慢慢的朝众人爬来。
这是个瘫痪的老妇人,满头白发,眼泪填满了脸上的皱纹。
她趴在地上,伸手去抓每一个路过的人,哭着求着,只希望这些张家请来的人,可以顺路去救救她的孩子。
听人说她已经一连来了几日了,每天都是这么爬着来回,看到张家请回来了人,她就赶上前来。
可是至今没有人肯去看看她的儿子。
此刻,她正抓着一个道士的鞋子,眼看道士气急败坏,提脚就踹,云梁连忙挡下来。
云梁想去背起这位妇人,可是他背上还背着包袱,他看了看秋水弋的马,有心想让他帮忙。
可是转身想想,这可是杀了小花又要杀他的仇家,求谁也不能求他。
云梁转身从一个店铺门口找了块破木板,绑上绳子,放上包袱。就这样他背上老妇人,拉着包袱,一路往西走去。
秋水弋有些看不懂这个少年,少年一路的凄苦他是知道的,他很缺钱。
可眼下,别的人都往东去富户张家,他却背着这个残疾的老妇人走了,不要重金了?
秋水弋停在在路口,面前两条路,一边是石板铺路,整洁干净。另一条是蜿蜒小路,两侧都是杂草。
云梁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路上,背被压弯了,包袱拖在地上,发出颠簸的响动。
秋水弋不想自己做选择,便不言不语的催着马,马低低的吼了声,竟是转头朝云梁的方向去了。
秋水弋任凭马带着他走,这马好似和云梁更亲似的,云梁停下,它也停下。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篱笆扎的小院,院子里坑洼不平,地里种着青菜,看起来几日没人打理,已经生了杂草。
屋子是个矮矮小小的茅草房,里面没有开窗,光线很昏暗。逼仄的角落里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里间有张简陋的床榻。
榻上躺着个身材壮硕,面目黝黑的大汉。这大汉烧的脸部通红,身上却在打着寒战。脖子上长出一个巨大的血包,红肿可怕。意识也不清晰,口中模糊的念叨着。
云梁把老妇人放在椅子上,来到床榻前观察病人的情况。
老妇人介绍道,她夫家姓李,榻上的就是她的儿子李大河。
云梁给李大河把脉之后,一直面色凝重,眉头皱起。叹了口气,又仔细翻看了下李大河的手腕和脖子。
似乎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他又翻开眼皮查看,最后直接剥了衣服仔细检查了一番。
秋水弋挡了眼睛,“你有完没完?”
云梁不理他,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一颗药来。
秋水弋从他手里拿过药瓶,对着窗口的光线看着,他不懂药,看不出来是什么。
但他对云梁总是不大放心,“这治什么的?”
云梁抢回药瓶,忍不住想呛声,但是看到老妇人一脸焦急的模样,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正色道,“可以散热降温的”。
看完李大河,云梁去水缸里舀了盆水,仔细洗了手,然后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个精致的药箱。
之所以说它精致,是因为它不只是个带抽屉的四方盒子,更像是个机关盒。
外面雕刻着祥云的花纹,锁扣打磨的光滑明亮。虽然只有个糕点盒子大小,可是轻轻一扭动,里面竟有八层空间。
秋水弋扫了一眼,里面各种银针金针,各式精薄刀具,和一些极为精致小巧的瓶瓶罐罐。
云梁取出纱布,又换了盆干净的水端过来。要帮老妇人把磨破的手指清洗包扎。
老妇人哭着挣扎,“别管我,我不中用了,救我儿子,救我儿子。”
云梁开口安抚道:“李婆婆,您儿子的病要慢慢治,您别着急。我问你点事,问清楚了,或许您儿子就有救了。”
李婆婆伸着手催促,“你问,那你快问。”
“您儿子做什么营生的?”
“他在张家做工,靠着身体强壮,给张家看家护院。”
云梁又问,“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有三日了,从张家回来就高烧不退。”
“他最近有吃过什么东西,用过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
老妇人细细回想着,一样样的说着,云梁一样样的记录下来。他手上也没闲着,说话间就把老妇人的手包扎好了。
云梁的面色沉重,原来染病的不止张家小公子和李大河,这个小镇子有半数之家都染了病。
事情麻烦了。
云梁把李婆婆安置好,说道:“您不要再爬出去求人了,我想到治病的法子一定会回来的,您给我点时间。”
随后他告辞离去,按照老妇人说的方向,来到了第二户染病的人家,症状是一样的,只不过这家三口人,母亲和八岁的儿子都染病了。
云梁一样的记录下发病时间,吃用过什么,见过什么人就离去,一直这样走了四五家。
秋水弋有些不耐烦,“你这样问东问西的有什么用?你是不是不会治?”
“是”,云梁坦诚的应了一声,转头却扶住拐角处大树,吐了一口血。
秋水弋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吐脏的地方,“不会治,也不用气成这样吧。”
云梁白了他一眼,原地盘坐调整着内息。
秋水弋看他似乎是在用蛮力强压着体内紊乱的气息,这气息很强势,似乎很难压制得住。
秋水弋心头染上一丝疑虑。
过了差不多一柱香时间,云梁终于勉强压制住,起身漱了漱口。
本以为秋水弋走了,结果他正在路边拔野草,还试图放进嘴里。
云梁心里暗道:这黑无常是有什么怪毛病。
“你又去哪?”秋水弋追在后面问道。
云梁道:“去张家。”
“呦,终于想起来正事了呀,只有张家才给的起重金。”
云梁满脑子都是病情,严肃道,“我不图财”。
秋水弋勾唇冷笑,“那就是害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