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弋视线下移,看到云梁手里攥着一棵草。
看起来和自己往日找的没什么不同,秋水弋不大相信,这就是他找了整整一个月的众生白桃。
可是不等他辨别,云梁就生硬卡住他的下巴,把连根带泥的草塞进他嘴里。
秋水弋下意识要吐,云梁见状,直接强行用内力,给他顺了下去。
秋水弋清清楚楚看到了那棵草上的泥土,看到了云梁沾着血污的手。他明明还能撑会,不用这么着急。
云梁用完内力之后,又是扭头吐了口血。
明明毒发的是秋水弋,云梁看起来却比他还严重。只见他扣住脉门,以掌顺气,似乎他体内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不受控制,云梁正在试图强行把它下去。
可是随着一股血气上涌,他再也压不住,又是吐了一口血,他用手背抹去了唇边的血。
一只染着血又沾着泥土的手,又摸上秋水弋的下巴,“我看看舌头”。
当他是牲口吗?秋水弋沉默拒绝。
云梁也不理会他的拒绝,自行掰开嘴去看。
他的这副倔劲,秋水弋在花溪镇就见识过了,只是没想到会用在他身上。
他武功高强,内力强大,剑术高超,短刀也用的得心应手…
可惜,现在动弹不得。既然不能把云梁怎么样,他就话也懒得多说半句。只是嘴角抿着,露出一抹嘲讽,是对自己的。
秋水弋躺着等待宣判,云梁也是。
救人者和被救者都需要个结果,有了结果才能安心。
安心赴死,或者不得安生。
云梁靠在床边,紧盯着秋水弋的情况。
秋水弋脸颊一抹红晕,眉色犹如青黛。眼睛盈盈秋水,唇色艳艳春桃,面色神情都生动起来,甚至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云梁心下一紧,这是百花杀的将死之相。
秋水弋斜眼瞧着他,“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怕我死?”
秋水弋笑着,眼神里清波荡漾。眼波流转间,就像是雨滴落在青瓷碗里,一圈圈涟漪荡着春意,却被碗边圈住,诸般风流只能盛放在这眼眸里。
云梁心跳的很快,他莫名的急躁起来,来回晃悠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床头,抓起秋水弋的手腕。
果然,脉象亦是将死之相。
云梁不肯死心,脉象不佳,他就一直探,一直探…
秋水弋稍微动了动手指头,“我的腕子是长在你手里了么?”
云梁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把他的手腕好好的放回去。可是他实在坐不住,不时就要把秋水弋的手腕拉过来查看。
秋水弋叹了口气,心想随他吧。将死之人,破破烂烂,随别人怎样吧,就算云梁想切了他的手,他又能如何呢?
可是云梁好似在摸他,轻轻的,痒痒的,“你…做什么?”
云梁:“没事做。”
秋水弋:“?”
云梁侧过身,露出秋水弋的手腕,他的手腕上一片通红,那是云梁缴他刀时生生捏的。
云梁轻轻按压着那处,淡淡道:“刚才下手重了,这个关节可能要疼几天,我帮你按摩一下。”
秋水弋叹了口气,“我他么要死了…”
云梁停下动作,指腹再次按在他的脉上,他的声音有些哑:“好像是的…”
可是他的手没松开,秋水弋感觉的到脉搏上的压力。
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希望他活着了。
突然,他看到云梁的身子绷直了,指腹移动着,像是在确定着什么。
时间过得很慢,像是过了一生。
终于,云梁舒了口气,“你死不成了”。
听到这话,秋水弋也松了口气,但不是大难不死的惊喜,只是一份确定后的坦然。
云梁也终于放下心来,疲惫的躺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两人一上一下的躺着。
声音从地上传来,“你要找众生白桃,你怎么不早说?”云梁问。
秋水弋反问:“为什么要和你说?”
云梁这一夜又慌又忙,眼下他头晕眼花,胸膛像憋着一股气,难抒难抑。他咳了一声,声音更加虚弱,“这一路上,我们见了那么多次,但凡你早点说,我今日也不会这么狼狈。”
谁要你狼狈?谁要你救呢?
秋水弋嘴唇张了张,“虽然你救我,但我讨厌你…”
云梁这才想起来,秋水弋还扎着银针,他撑着床榻站起来,除去了压制着秋水弋的银针,秋水弋全程一动不动,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眸子还是那样清冷。可百花杀的毒性,掩住了秋水弋冷的保护色,只把他的美貌变本加厉的显现出来。
艳若芳华,让人一见,就觉得心尖发颤。
本是人间好颜色,疼痛又给了他恰到好处的娇弱。
艳丽和娇弱一碰撞,便化作诱惑。恰如娇艳欲滴一朵莲花,扶风而立楚楚动人,却任人采摘。
云梁移开目光,晨光中摇曳的烛火,闪的人心绪不宁。他熄了烛光,盘坐调息。
房内一时之间静的落针可闻,直到秋水弋传来急促的喘息声。
云梁立刻起身,秋水弋脖子已经被自己掐的通红,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得到一丝喘息。
云梁扯开他的手,“别掐了。”
“这是众生白桃的毒性所致的,众生白桃会使人如同吸入柳絮般,喉咙发紧,无法呼吸,直至死去。”云梁解释道,“但你不会死了,你且忍忍。”
云梁去桌上拿起药瓶,又冲了一杯药水。“你喝了这个能好点。”
这个杯子云梁用过,秋水弋一把推开,“我不喝,脏,你拿开。”
“没想到你这么矫情。”
现在秋水弋死不了,云梁索性也不理他,继续打坐调息,间隙时就抬眼看看秋水弋的情况。
眼见他实在疼痛难忍,云梁又起身拿出药瓶。“那你就这么喝吧。”
他打开瓶盖,掐住秋水弋的下巴,将药粉直接洒进秋水弋口中。
秋水弋被药粉呛的半死 ,挣扎着爬到床边,未来得及喘息,云梁又提着茶壶,往他嘴里灌水。
他把秋水弋呛个半死。嘴里还埋怨着,“生病了,还不肯吃药。”
秋水弋咳的面红耳赤,一把推开云梁。“我不要你管”。
秋水弋从没被人这样粗暴的对待过,像条被人捏在手心里的鲫鱼,偏偏他此刻就是无力反抗。
“要不要我管,我也管了”,云梁把秋水弋掀回床上。回身从架子上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帕子翻了个面,继续给他擦着额头的汗。
秋水弋嫌弃别过脸,云梁也不放弃,直到擦的干干净净。又起身去把窗关了,给他掖好被角。
好像是在照顾个朋友似的。
秋水弋不喜欢云梁的周到,他们也不是可以这么周到的关系,于是他暗暗踢开一截被角。
云梁没能发现秋水弋的小动作,他自己身体也极不舒服,只觉的眼前一片昏暗,就直接跌坐在地上。
好在后面是秋水弋的床榻,他的脖子枕着个软和的棉被,没摔疼,他索性就这么歇息着。
秋水弋却不肯,因为云梁枕着的是他的腿,秋水弋骤然挪开了腿,云梁头跌在榻上,一声闷响。
云梁闷哼了一声,脑袋好像清醒了些。这一晚上他已经筋疲力尽,也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平复了下气息,起身收拾着桌面的东西。药瓶小罐,分门别类,收进抽屉。银针放在药水里浸泡后擦净,收拢起来。
瓷瓶相撞,搭扣落锁,这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秋水弋的耳朵里,让他莫名感到安心和平静。
秋水弋静静的看着云梁做这一切,他发现云梁并非不爱干净,他收拾之前还特意净了手,想来对自己的工具十分珍视。
可他对待病人,就显得过分执拗和凶残。
不过他的药,倒确实好用。秋水弋已经感觉好多了。当疼痛渐消,疲惫就涌了上来。
他眼皮微闭,鼻腔中涌入一股熟悉的草药味。
好奇怪,这个人脏兮兮的,但是他身上的药草味道,那么清新好闻。
云梁将冷水洗过的手搭在秋水弋额头上,只是停了那么一瞬,待秋水弋缓缓睁眼 只见他的背影。
他低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秋水弋意识到:他还不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