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弋的睫毛很长,扇动间落下一片阴影。
随着针尖的靠近,秋水弋不自觉的眨眼。
云梁温柔叮嘱,“眼睛盯着别处,别盯着我的针尖。”
“哪里?”秋水弋出声问道,他应该盯着哪里。眼前只有云梁,秋水弋就盯着云梁的眼,方寸之间只有这一处,好似有魔力般。
云梁的眼睛清澈透亮,像是干净的云层凝了滴水珠,没有落到地上去,却落在他眼睛里去了。
水珠即将落下时,秋水弋听云梁说,“有些刺痛,但一会就好了。”
秋水弋被云梁的话分散了注意力,冷不防清凉的水珠掉进眼睛,他被激的一眨,刺痛随即传来。
“坚持一会,还有一只眼睛。”
云梁这次的动作很快,水滴滴下的时候,秋水弋还在等着他说话,根本没注意针尖。
两只眼睛传来一样的刺痛,秋水弋紧闭着眼睛。这疼痛比起毒发不值一提,片刻刺痛过后,眼睛只剩一片清凉,十分舒服。
秋水弋睁开眼睛,眼前才显出云梁的影子,眼睛就被盖住了。“闭眼,我不让你睁开,你就别睁。”
云梁将手挪开,秋水弋听话的没有睁眼睛。只要不让他用吃极苦的药,他一般还是听大夫的话的。
他闭着眼睛,听着云梁收拾药箱,他盖上玻璃瓶的盖子,收好银针,将药瓶放好,关上抽屉,收好药箱。
一步一步,听起来就有条不紊,好像已经这样做了无数次。
慢慢的声音停了,四下寂静无声。
秋水弋有丝异样的感觉,是他平日时常能感受到又经常刻意忽视的东西。
视线。
“你在看我吗?”
云梁吃了一惊,这人是闭着眼睛也能看到吗。
“我…没有。”
云梁以为秋水弋会继续拆穿他,可那人却不说话了。
云梁被人戳破了,一时坐立难安,可他看秋水弋却四平八稳。
“睡着了?”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秋水弋慵懒的回答:“懒得睁了”。
云梁问:“是不是很累?”
秋水弋回应他的是沉默。
“你吃东西吗”,云梁拿出包子分给秋水弋。
食物的味道,唤起了秋水弋的肚肠,但是出乎意料的,他拒绝了。
“我有”,秋水弋也拿出从客栈带的包子。
但是他看了看自己的包子,又看了看云梁的,把自己的包子和云梁的交换了。
云梁看着手里被换掉的包子,头上写满了问号,“我们从一个客栈出来,带的也是一样的食物,为什么交换?”
秋水弋理直气壮,“你的包子,是肉馅的。”
“你的不是?”
“我走的早,肉包子还没蒸好。”
云梁:“…”
云梁把剩下的几个肉包子也塞到秋水弋怀里。
反正自己还有机会吃很多很多的包子,就让给他吧。
如果可以,他想把全天下最好吃的包子都给他。
救不了他的命,解不了他的毒,云梁时感亏欠。
等秋水弋吃完,云梁擦了擦手,“我再看看你的眼睛”。
他翻开秋水弋的眼睛,秋水弋的睫毛不受控制的轻眨,像是落水受惊的蝴蝶,沾了水的翅膀拍的无力又惊慌。
“好多了”,云梁拿出一面镜子。
这镜子,眼熟。
后面画着佛像,云梁又不信佛。
秋水弋想起来了,“这不是…花溪镇那个假道士的镜子吗?”
“嗯,你说照的人歪瓜裂枣的那个,我重新打磨了,你看现在好看吗?”
秋水弋接过镜子,这镜面打磨的光滑如新,可见是花了功夫的。
镜子中的眼睛明亮水润,黑白分明,秀目流转间如同夜空中的星河一般耀眼夺目。
“弟弟啊,再好的镜子也不会让人变好看,除非它照的就是美人。”
孔方平从一排排树后晃了出来,他声音轻快,语气轻佻。
云梁低低的叫了一声,“孔大哥。”
“见到我情绪不高啊,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云梁提高了音量,“不是的”。
孔方平暧昧的笑了笑,目光从秋水弋身上挪到云梁身上。
“怎么搞的,这脸上脏兮兮的,快擦擦。”
云梁接过孔方平的递过来的帕子,孔方平又拿出糕点给他,“累坏了吧,快吃吧。”
云梁接过糕点,眼里不争气的湿润了,这是那个温柔照顾人的孔大哥。
“谢谢孔大哥”,云梁顿了顿,声音变得很小声,“孔大哥,我感觉我有点不认识你了。”
“你怎么那么…”
云梁斟酌着用词,孔方平却自己接了下去。
“残忍、凶狠、恶毒。”
云梁的头低的更低了,他不愿意用这些词语形容孔方平,因为孔方平明明是个那么温和的人
“我知道这事做的下作,可他们三个不死,后面就会成为十个人中的三个,百个人中的三个,他们的刀就会捅在我的背后。”
此刻孔方平没有笑,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他显得很清瘦,脸上是一片淡漠,眼里没有一丝光。
“我们是来拼命的,公平的对决从不存在。”
“野兽不会放过躺着的猎物,我也不会放过对我拔剑的对手。”
云梁听着孔方平的话,他的话说的不重,就像父亲给他传授医术般,讲的又慢又清晰。
可是云梁却觉得这节课听起来很难,他好像头一次失去了辨别对错的能力。
他像是风中一片摇摆不定的旗,风拉扯着他的心,他却分不清方向。
不同于以往经常迷路,他这次是迷倒在人生之路上了。
孔方平看着云梁一脸迷茫,他拍了拍云梁的肩膀,“你不必因此迷惑,你没错,你爱惜人命是对的。你只要不把我们这些活死人当成人,这一切就都对了。”
“你也不用担心我作孽太多,反正我也快死了。”
今天的经历云梁还需要在消化,但眼前有件事他必须要说。
“你们俩,能不能别动不动的就把死挂在嘴边。”
“我不想你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