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城外是高耸入云的梵行山。
梵行山分阴阳两面,阳面望去,绿树成荫,花草欣荣。山腰处挖空半座山,打造出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
山中钟声回荡,梵音袅袅,远远望去,一派金碧辉煌。
而梵行山的阴面,厚厚的落叶与枯枝,散发出一股潮湿而腐朽的气息,里面充斥着毒虫蛇鼠。
可用的树木皆被砍伐干净,剩下的皆是奇形怪状,枝干扭曲。尤其各种藤蔓,铺天盖地,缠绕虬结。
山上昏暗幽静,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树枝缝隙间漏下。
秋水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想寻个干净的地方休息,可是只有长满厚厚青苔的石头。
秋水弋皱眉,拿出一块帕子覆在石头上,未来得及坐,洁白的帕子上就先爬来一只黝黑的小虫,在帕子上留下一串带着粘液的脚印。
秋水弋郁闷扶额,突然旁边传来了笑声。
一个少年“噗通”往铺满腐烂树叶的地上一坐,看着秋水弋笑起来。
“我们这些人,都要活不成了,公子还怕脏啊?”
这少年眉毛稀稀拉拉,眼睛却炯炯有神,笑起来一对小虎牙,显得稚气未脱。
秋水弋从不搭讪,也不理会旁人,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不再看他。
这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他坐不下,但他也没走开。
因为他看到石头旁边开着一朵小花,淡淡的紫色,三角状的叶片,特殊的是它是一朵并蒂花。
一旁的少年也发现了,在秋水弋伸手去看的时候,他一枚袖剑射过来。
秋水弋灵巧的一躲,但没想到这花梗很结实,他拔下来的时候动作顿了一下,导致他没来得及完全躲开,手腕被轻微划了一道伤口。
这袖剑本是冲着秋水弋脖子去的,完全可以一击毙命。但如今失手了,少年立刻乖觉的跪下来,“公子饶命。”
秋水弋往他身前靠了一步,那少年一副低眉顺眼任人处置的样子,却猝不及防的又是一枚暗器。
这点小伎俩,根本瞒不过秋水弋的眼睛,剑鞘一挡,下一刻就攥住了少年的脖子。
窒息感瞬息而至,少年憋的面色青紫,他急中生智抓起地上一只蛇往秋水弋身上一扔。
秋水弋立刻弹开,弹开前极快的给了少年一掌。
这一掌的力气极大,少年咕噜咕噜的往山下滚,摔到了一处阴沟里。一截树枝插在他的小腿上,传来一阵剧痛。
少年哭天抢地的喊着救命,直到嗓子喊哑了,才看到一个背着包袱的人。
少年连忙将手头的树枝和树叶胡乱扔出去,“救命啊,救命啊。”
云梁听到声音,把阴沟里的人救了出来。
“你这腿伤了,我帮你处理一下,会有点疼。”
云梁割破病人的裤腿,帮他小心翼翼的处理伤口,继而止血包扎。
少年看他这手法娴熟,工具齐全,虽然疼得哭天喊地,还是挤出点笑容,“没想到受伤遇到大夫,还是挺幸运的。”
云梁给他回了个微笑,“你这腿伤了不能走,家在哪我送你。”
少年眼珠子一转,“谢谢大夫,我叫李欢言,今年十七岁,家…家在山上。”
“你家住山上?”云梁往山上看去,这山上阴暗潮湿,光线不足,不像能住人的样子。但是他也没多想,“行,那我背你上山。”
走到半山腰,云梁越想越不对劲,这个人好像在带着他兜圈子。
“你家真的在山上?”
李欢言道:“是啊,但是回家前,我得先找到一个药材,给我母亲治病用。”
云梁听到治病,不疑有他,“什么病,带我去看看。”
“多谢大夫,她吧…就…大夫你听说过双蒂鬼母吗?”
“没有,那是什么?”
“就是山中的一个药材,我母亲要靠这个药材才能活下去。”
秉着求知的态度,云梁不耻下问,“这药材治什么的?”
“这药材包治百病,毒性极强…”李欢言一时得意忘形出了错,他连忙纠正,“不是…可解百毒。
听到这,云梁觉得不对劲,他把少年放下来。
李欢言言辞闪烁,面上笑的更盛,“怎么了?大夫。”
云梁二话不说拉过他的手腕把脉。
果不其然,百花杀。
“你中了百花杀的毒,所以要寻双蒂鬼母压制毒发,那你何必骗我?”云梁有些生气,他是脾气好,但也不是任人欺负。
少年谎言被揭穿,一脸无辜,“我腿受伤了,走不了了,可是要是找不到双蒂鬼母,我就会死的。”
少年说完就哭了起来,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云梁可怜他不过是想活下去,背过身重新背起他,少年一脸不可置信,“你还愿意帮我?”
“这花长什么样子,去哪里找?”
少年爬到云梁背上,“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叫双蒂鬼母,或许就是个双蒂之花吧。”
云梁看少年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有些可怜他。“你中毒多久了?”
“不足两个月。”少年说着叹了口气,“有个仇家,高价买了百花杀给我投毒。”
云梁惊异道:“如此恶毒的毒药,竟有人高价求购来害人?”
“嗯,价格不菲呢。”李欢言点点头,下巴磕在云梁背上,“一条烂命,杀了不如折磨着有意思。”
“天知道这两个月,我过得什么日子,被毒蛇咬,被人追着砍,还遇到过狼,我白天晚上都不敢睡觉…日日数着自己还剩多少日子。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这把剑插在胸膛,一天进一寸,真是要把我逼疯了…”
两个月,尚且如此艰难。十年,简直不敢想象,云梁眼前浮现出那个凶神恶煞的模样。
想起那人说,下次就要杀他。
凶巴巴的。
云梁感觉到脖子有点湿润,他清楚那不是汗,是李欢言哭了,这次不是装模作样骗取同情,而是自己悄悄的哭了起来,没让云梁听到一点动静。
云梁想了许久,不知道什么样的话语才能安慰他。
末了,他干巴巴的说道:“活着,总有希望。”
李欢言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声音却依然带着哽咽,“若是生病有望能治好,可这毒解了一个月,也不过是再熬一个月的苦,熬够了,又不敢死。”
“今天遇上了你,可以和你说说话,我已经很高兴了。”
云梁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往山上走,突然李欢言狠狠勒住了他脖子,“唉唉,别往那个方向走。”
“怎么了?”
云梁差点被他勒断气,咳了两声,又把下滑的李欢言往上托了托。
“那里有个特别厉害的人,我刚才就是被他一掌打到山下。”少年捂住云梁的耳朵,凑过去悄悄道:“但是他长的好看极了。”
云梁低声喃喃重复着:“好看,极了”
他心中有个猜想,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去,地上有些凌乱的痕迹,好似确有人走过。
云梁还欲伸长脖子看,李欢言连忙掰过他的脑袋,“别看了,快走快走。”
云梁依言往反方向走,地面上除了缠杂不清的的藤蔓,还有很多长满青苔的小石子,云梁不小心一滑。
他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李欢言尖叫了一声,云梁连忙回头去看,“你没事吧?”
李欢言见鬼一般从云梁背上跳下去,又因为腿疼站不稳,直接歪倒在云梁怀里。
云梁连忙扶起他,却发现李欢言惊恐的看着一旁。
云梁顺着视线看过去,心下亦是一慌,可怀里扶着的人抖得更厉害。
突然,云梁怀里一空,李欢言倏忽跪下来,“别杀我。”
李欢言眼中的惊恐如同面对洪水猛兽,让人身临其境,云梁被气氛感染。
不知不觉的跟着讨起饶来,“也…也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