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的时候,秋水弋听到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出去一看没人,他顺着声音一直走到河边。
“大晚上不睡觉,你找死么?”
秋水弋走近后,看到云梁正背对着自己,旁边放了很多木头和铁丝。
他还从洪水中救了只羊,拴在旁边,咩咩的叫着。
面前放着一个匣子,里面有齿轮,锁扣,钢钉,看起来是些的机关零件。
“你在做什么?”
“想办法过河。”
“怎么过,就凭你眼下这些破铜烂铁旧木头,能隔空起飞梁不成?”秋水弋结合他面前的东西,又看到他在组装什么,突然灵光一闪,“难不成你会机关之术?”
“会一点。”
秋水弋愣了一瞬,对云梁的身份越发疑虑,甚至怀疑他不是出身于窝囊的旧燕堂,“怎么你什么都会?”
会技艺,就逃不了拜师。
医术用毒是家中教的。
剑术也可以是家中传承,或者延请名师。
但是机关之术,当世并没有机关大家,最后一位云鼎也已经死了百年了。
云梁手上顿了顿,抬头看着秋水弋,“我爷爷说过,多学本事能保命。”
少年手里握着一段木头,正在重新切割,像是在做一个桩。
秋水弋从地上捡起一块碎木头,上面都是毛刺。
云梁百忙之中抽空扫了他一眼,“放下,扎手。”
秋水弋没有放下,而是随手一丢,“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桥垮了,但是桥墩肯定还在,这种桥会有三个主桥墩,只要找对位置,就可以将桥墩加高至水面之上,再以钢丝锁好,自然就可以过去。”
“你还懂桥梁构造?”
“略懂一点。”
“你家这么会保命,连这个都要学?”
云梁看了秋水弋一眼,很快的低下了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秋水弋觉得这一眼里包含了很多落寞和无奈。
这之后云梁的动作都越发快了,好像心中有什么情绪,要忙起来才能淡忘。
秋水弋注意到他手上很多细微的伤口,这种伤口平日里没什么,可是这么多累加在一起,还要不停的挤压摩擦,一定很疼吧。
秋水弋望着宽阔汹涌的河面,“这河面大概有百丈多宽,只要中间有落点,就可以施展轻功,我带你过去。”
他想,这样应该可以省些力吧!
云梁花费三天的时间,做了三个铁皮包裹的实心桩,尖头钉以钢钉。借来一架推车在上面组装了一个类似大型弓弩的装置,然后将桩放到上面,测定好距离发射出去。
极快的速度,推动极大的重量,沉重的实心桩破空而去,声如响雷,片刻之后破开波涛汹涌的河面,稳稳的扎了下去。
秋水弋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云梁巨大的包袱和满手的茧子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虽然木材什么的可以就地取材,但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他自带的机巧零件。
从梵行山的火药,到这里的机关零件,这少年好像未卜先知一样。
这一刻,他对这少年是刮目相看的。
“不过三天时间,你就做出了一架机关。”
“这些构造都是从书上看的,我不过是组装起来罢了。”
秋水弋莞尔一笑,还挺谦虚。
“你自小学医,还有功夫看这些杂书。”
云梁正色道:“这不是杂书,这是很多人的心血。”
“倘若没有人传承不是太可惜了吗”,他这句像是喃喃自语。
秋水弋轻声道:确实。
很快河面上凸起了三个木桩,云梁道,“要快,水势太急了,我怕撑不了很久。”
秋水弋抓住云梁的脖领子,纵身一跃,好似做梦一般,几步就到达了对岸。
云梁第一回被人带着起飞,心脏跳的扑腾快。
发出惊叹道,“好厉害的轻功。”
秋水弋回敬道:“你的机关之术也不错。”
往前走了十几里,已经到了鸡鸣村的村口,秋水弋问:“你来鸡鸣村做什么?”
“看病。”
“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就为了看病?”
云梁不喜欢他的态度,“什么叫就为了看病? 看病很重要。”
“又不是就你一个大夫,这么久了,人家早治好了。”
“那倒是,但要是我来了这里没有病人,我只会更开心。”
走进鸡鸣村,这里家家闭户,鸡犬不闻。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鸡鸣村寂静寥落。
云梁走到一户人家叩门,无人回应,一连几家皆是如此。
想推门而入,门在里面锁着。
云梁直接翻了进去。
秋水弋摇摇头,也跟着翻了进来。
只见过翻墙约会的,没见过翻墙看病的。
屋内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形如枯槁,呼吸微不可闻,云梁赶紧拿出还阳丹给他喂下去。
秋水弋看到药丸很眼熟,正是他之前一下子给云梁喂了半罐的药丸,也是清平派数次要抢的,“起死回生?”
老人服用之后,眼睛有了点光彩,但未及云梁开始治疗,那光又暗了。
云梁叹了口气,“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不过是勉强吊一口气罢了!现在气也没了。”
云梁继续去了第二家,第三家,都是一样的情况,年轻力壮的都逃离了灾厄之地,只留下些老弱病残。
云梁当初十分珍惜的药丸,到这糖豆一样见人就喂,勉强暂时保住了一些人的命。
秋水弋看云梁半天不说话,“看出是什么病了吗?”
“很奇怪,不是什么怪病,倒像是中毒了。”
一个村子都中了毒,也太奇怪了,云梁忙找到村子中的井,打了水,嗅了嗅,微微尝了一口。
“感觉很正常,还微微有股甜味。”
云梁又接着去村民家中查看,这次他查看的是水缸,有一家人走了很久,水缸里的水干涸了,缸底有白色的粉末。
云梁沾了一点粉末在指尖揉搓,又拿出从许铃铛身上翻出来的毒药。
他感到十分的杂乱,脑袋里千丝万缕,“怎么好像什么都和百花杀有点联系似的。”
秋水弋也大吃一惊,他回过头来,“你说鸡鸣村的百姓被人投毒了百花杀。”
云梁摇摇头,“不算是完全的百花杀,更像是在一种致幻上瘾的毒药中添加了一点百花杀。”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像是在研究什么特殊的毒药,就像…”云梁没有继续说下去,心头有点不好的预感。
眼前的屋子很久没有住人,角落里布满蛛丝网,处处都是灰尘,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云梁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拿着石头写写画画。
秋水弋勉强能认出来是一些药材名,知道他在想治病的法子。
秋水弋时间不多了,他站在门口,深深的望着云梁的背影。
两个人终要分道扬镳,至此不知还能不能相见。
秋水弋慢腾腾的走到街口,他回过头来,正巧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云梁从巷子中追出来,气喘吁吁的问,“你是要去鬼蜮森林吗?”
秋水弋微微点头,“嗯”。
云梁澄澈的眼睛看起来充满真诚,“不是说想我一起去吗?”
秋水弋笑的漫不经心:“随便说说罢了。”
“你若是肯等我,我陪你去。”
“不必。”
又被拒绝了,可见他现在不累,不病,也不饿。是嫌弃他武功不行,会拖他后腿吗?
云梁问:“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不能。”
还是拒绝,不是说喜欢他?喜欢不就是不讨厌,不讨厌连个名字都不告诉他,这也是戏弄他的手段吗。
“你都知道我名字了…”
秋水弋眼睛一酸,话却更刻薄,“什么晦气名字,当我稀罕知道,我已经忘了…”
秋水弋转过身,云梁追上一步,“起码,告诉我你姓什么吧?”
秋水弋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远,马上要消失在街头,他才淡淡道,“姓秋”。
也不管人家听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