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梁一路上找的口干舌燥,他扯下水壶喝了口水,嗓子一润,他突然想到什么。
他从身后扯下包袱,包袱之前被砍断了,他是随便系上的,如今一扯彻底散了。
他手忙脚乱的把东西兜在怀里,最上面是红彤彤的桃子。
“阿秋,这是我路过桃林摘的桃子,还好找到你啦,要不都要烂了。”
熟透的桃子十分香甜,被云梁圈在怀里。
他抬着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在闪。
秋水弋从他怀里拿过桃子,坠在手心里沉甸甸的,香味一直勾着他。他缓缓把视线从云梁脸上滑到手臂上,他挽着袖管,小臂上一道细长伤口。
血液已经凝固,刺眼的暴露在空气中。
他朝着卢胜意的方向剜了一眼,这就是你说的晚了血都要流干了吗?
卢胜意一摊手,俊美的脸上毫无愧意,这不是血已经干了吗?
云梁顺着秋水弋的眼神略一偏头,这才看到卢胜意,他连忙上前道谢,又道:“我的人找到了,我帮你继续找方松月”。
“方松月”,他吼了一嗓子,打算往山中继续寻找,卢胜意连忙拉住他。“天快黑了,恐怕找不到了。”
云梁怔住,“啊,那便不管了么?这山里晚上很冷的。”
卢胜意笑了笑,“明日再找。”
云梁犹疑的看了卢胜意一眼,又往深山里看去,确实这么大的一座山要找到一个人十分不容易,但是这个人也放弃的太轻易了。
天色还没完全暗就不找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尽心,枉费他喊了一路的方松月,现在嗓子又干又疼。
卢胜意把云梁的想法尽收眼底,他笑着拍了拍云梁的肩头,“借你的人一用。”
“啊?”云梁还在发懵,卢胜意朝着秋水弋抱拳颔首,“在下寻山派卢胜意,能否叨扰公子一点时间。”
秋水弋正对着掌心和脸差不多大的桃子出神,闻言也不置可否。
卢胜意将腰弯的更低,做出一副严肃又虔诚的模样,“我需要你的帮忙。”
秋水弋将桃子放到身后,冷冷道:“我不喜欢帮别人忙。”
卢胜意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抬起头,眼中染着血丝,声音微微颤抖,“你,可曾见过溧山派的方松月?”
溧山派弟子众多,地位崇高,掌门只有一个独子,名唤方松月。纵然秋水弋不关心江湖之事,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秋水弋摇摇头,缓缓道:“这个名字倒是听到过”。
卢胜意连忙问:“可曾听人提起他的去处?”
秋水弋淡淡道:“不曾” 。
卢胜意白皙的脸煞白了几分,风流的桃花眼眼底都是黯然,肩膀到脊背的线条,透出一股绝望的僵硬,一双拳攥的咯吱作响。
“我看的出你中毒的年头不短,这些年你走过的地方,以后打算要去的地方,能不能都告诉我,我知道有些无礼,但请原谅我的迫切,我怕我有遗落的地方。”
云梁不由吃惊,“方松月也中了百花杀?”
“是,所以我只能跟着这个踪迹找。”卢胜意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里面记载着密密麻麻的字,“这都是我收集到的,他可能会去或者去过的地方。”
云梁简单翻阅了几页,只觉得触目惊心,这么多的地方,要一个个找过去,恐怕要三年五载。他往秋水弋的方向瞧去,只觉得眼眶一酸,这些地方阿秋一定都去过吧!
秋水弋缓缓上前,云梁把本子拿给他看,他不过扫了一眼,就泼了盆冷水,“找不到就别找了…”
他知道消失的人是找不回来的,他们可能在野兽腹中,在悬崖底下,在很多不该活人踏入的禁区,总之尸骨无存。
卢胜意挺起身板,眼底红的可怕,“我知道中了毒找不到的人多半是死了。可哪怕…白骨于野,我也要寻到他。”
他再次拜求,“望公子帮忙,全我一份心意。”
秋水弋还未说话,云梁连忙托起他的手,“他去过的地方,我都帮你写下来…”
他恳求的看着秋水弋,秋水弋偏过头去,好像没看见,云梁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秋水弋被他扯的晃了两步,小声埋怨道:“多事”。
云梁想他没有拔刀拔剑,那应该就是答应的意思,怕他一转身就丢了,云梁把他拉到近前,放到眼皮底下。转而问卢胜意,“卢大哥,方松月中毒多久了?”
卢胜意笑的十分苦涩,“我其实并不知道他确切中毒的时间,他自十七岁离开山门,已经五年毫无音讯,我是找他的路上,意外知道他中毒了,我心急如焚,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
云梁见卢胜意孤身一人,当然力不从心,于是问道:“溧山派的小公子丢了,都不找的么?”
卢胜意眼前一片模糊,无尽的绿色树木在他眼前摇晃,晃的他头疼欲裂。“找,怎么能不找呢,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他还不肯放弃。
秋水弋道:“你们两山门并不对付,门内弟子按理应该针锋相对。”
卢胜意点点头,“确实如此,可我们自小就认识了,我比他大几岁。我一直等着他长大呢,结果一长大就弄丢了。”
云梁问:“好好的人,为什么会丢?”
三人往山下走去,卢胜意缓缓的说起自己的故事。
“我们两个门派山头相邻,却水火不容,我们不能明目张胆在一块。他总是偷偷跑来看我,可是看一次恼一次,见我和别人练剑不高兴,见我和别人一处吃饭也不高兴。”
“有一次,我们吵了一架,他悄悄给我院子里扔了纸条,约我山下集市见。我还在气头上,就没去赴约,没想到再也未能得见了。”
生死未卜,遍寻不到。
卢胜意思及此处只觉得万箭穿心,疼的无法喘息,从小哄到大的人,为什么那次就狠心不去哄了呢。
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大的惩罚。
人丢了五年,他就寻了五年,或许还要找下一个五年。
以前向往天下之大,现在只恨天下太大了。
大到像一个巨大的袋子,不知道把方松月藏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