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
准备善后的赵倩兮，找到了第一个佛子。
她将佛子翻了过来，目光落在了佛子身上的腰带上。
那是一条五彩的腰带，用许多一指宽的彩布编织而成。
彩布上，写了一些梵文。
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略一思索，啊了一声。
温泉小镇！
她脱离枯木轩后，第一次和顾风同行，去的温泉小镇。
那里有一个灵僧构建的宗门，弟子将她绑架，带去了他们住的山洞。
山洞里，便挂着这些彩布。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东西叫五彩经幡！
“灵僧的东西？”
她脱口而出，而后立马想了起来。
在高云村，乔尼的狂欢派对上，她和那老道士对战之时，便有一个灵僧入阵。
生灵显相，万世大同！
显相宗！
乱伦欢喜禅，食子血肉，剥女皮骨……
大名鼎鼎的显相邪修，在华国的历史上，曾经掀起过天灾惊涛骇浪，最终被正道宗门联手绞杀。
至淫，至邪。
看着这昏迷一地的佛子佛女，赵倩兮神情复杂了起来。
他们的母亲被显相门徒欺骗，参了欢喜禅，生下了这些无辜的孩子。
又在显相门徒刻意的教化下，毫无自我意识。
佛子的一生，就是显相门徒储存起来的灵丹妙药。
佛女的一生，则是制作法器的材料。
他们是工具，亦是奴隶。
若说不可怜他们，赵倩兮也没那么铁石心肠。
但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难道把这数百号人，带回清河？
她纠结片刻，重重叹了口气。
“抱歉，你们的命运分量太重了，我背不起。”
“你们自生自灭吧。”
她对这群无辜者下不去手，干脆一狠心，施展御物之术，卷起尘土，准备将神打者全数带回村内。
正在施术之时，省道上，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鸣。
赶来的何汝窑，握着手枪，咬牙切齿，眼睛充了血，愤怒得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在哪儿！”
“式神在哪儿！”
“我要杀了他们！！！”
他咆哮着，掠过赵倩兮，在满地昏迷人群中转了一圈后，突然车身一晃，摔倒在地。
他在地上爬着，从土里挖出了一块金属胸甲。
上面，是一个‘蛇’字。
无比悲愤的他，抱着胸甲嚎啕大哭。
而后，又站起身来，拿着手枪四处怒视。
终于，他看见了战场上的人影，又扶起摩托车，驾车冲至赵倩兮身旁。
“赵仙子，式神在哪儿！”
“我要亲手杀了他们，为生肖小队报仇！”
赵倩兮略微一惊，诧异道：“生肖小队死了？”
这一问，又揭开了何汝窑的伤疤，他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哽咽着，将生肖小队的死，跟赵倩兮讲了一遍。
说罢，太过痛苦的他，软倒在地，哀嚎了起来。
赵倩兮默默叹了口气。
“节哀。”
她很想说些宽慰的话，但何汝窑现在的精神绷得太紧，她只怕说错了什么，刺激到何汝窑，导致其精神彻底崩塌。
留他自己熬吧，若能熬过去，对他的心性修为，大有提升。
赵倩兮继续施术，将神打者全都聚集了起来。
正准备全部带走时，何汝窑似乎缓了过来。
“赵仙子，式神在哪儿……”
“你比我来得快，一定看见了……”
“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哀求着，想要寻求自己的救赎。
赵倩兮又一次叹了口气。
她不想瞒着这个痛苦的男人，干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最后，指着一个佛子道：“这些光头，就是式神的载体。”
何汝窑一脸惊愕，盯着地上的光头。
他印象中，式神的载体应该是全身肿瘤，斩杀之后会流出脓液的邪典生物。
怎么会变成了人？
赵倩兮见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
她把显相宗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何汝窑。
何汝窑终于意识到，就是这群光头僧人，害死了生肖小队。
他握紧了枪，抓住一个佛子，将枪口抵在佛子眉心。
“还我同志命来！！！”
他咆哮着，手指扣在扳机之上。
就在此时，那佛子居然迷茫着，睁开了眼睛。
一双清澈无知的眼，与猩红愤怒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紧接着，佛子的目光，变得畏惧不已。
他爬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抓起何汝窑抱过来的胸甲碎片，将裂口抵在自己的手臂上。
而后，用力一割。
一片血肉，被他割了下来。
他握着血肉，递给了何汝窑。
“啊……啊……”
佛子不会说话，但意思表达得明确。
他，想给自己吃他的肉！
何汝窑如遭雷击！
他迷茫地看向赵倩兮，赵倩兮亦是有些不忍。
“显相宗是奴隶制……”
她提醒道：“他存在的意义，就是给显相门徒吃他的肉……”
“吃……肉？”
何汝窑呆愣当场，心中，天人交战。
他想起了高原之上那座宏伟的宫殿，想起了宫殿内的人骨法器，想起了人皮唐卡。
那不是显相宗门，而是上千年的奴隶制度，将农奴碾成血肉，民脂民膏堆砌出的魔王行宫！
而后，又想起了竖立在宫殿之外的解放纪念碑。
如剑一般，指向那座宫殿。
千秋万代，镇压邪典！
这座纪念碑，是他加入特殊应变科的机缘，也是他毫不犹豫踏上解放事业的初心……
“啊……啊……”
佛子手臂上的血不断流出，每一滴，都是大补之物。
他依旧举着手，试图将自己的血肉，塞进何汝窑嘴里。
血肉抹过嘴唇，腥臭无比，激得何汝窑忍不住喉头翻滚，开始干呕。
他的枪依旧抵着佛子的头，可扣着扳机的手指，颤抖了起来。
恍惚间，他又看见了生肖小队的同志们。
“加油啊，何汝窑。”
“解放灵雎岛的伟大事业，交给你了。”
亥猪的遗言，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一边，是同志的牺牲，另一边，是佛子无尽苦难的人生。
“解放灵雎岛……解放……”
悲愤终于褪去，他回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而后，将手枪丢在了地上，紧紧拥抱住了眼前的佛子。
“孩子，孩子……”
“我会解放你的，以后你再也不用割肉了……再也不用……”
霎时间，赵倩兮亦是恍惚了起来。
她似乎看见了生肖小队死去的十一人，在对何汝窑挥手。
紧接着，十一人的身形，化作周晓晨的模样。
举起了拳头，放在额头。
“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
这些人的身影，逐渐消散，化作光芒，汇聚到了何汝窑身上。
赵倩兮深吸了一口气。
她，看见了远超神性的，人性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