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范晨辉得罪亲家
作者:刘宁多昌   范老板的沉浮人生最新章节     
    夜光淡淡,雾色弥漫。

    蚕丝般的灯光把黑色的夜幕照得朦胧而美好。

    冬夜的街头,没有白天的喧哗。处在三省交界的湘江源县城,像一个盖着洁白棉被的睡美人一样,在冰天雪地里静卧。

    寒冷刺骨的冬风像一群熊孩子一样,一个劲的四处乱窜,带跑了白天冬日的温暖。

    和一鸣洒店广场上的积雪已清扫干净,湿漉漉大理石地板经过冬日晒了一天,在灯光的照射下,显露出玻璃般的光泽。

    胡响林与范晨辉和林雪花道别后,范晨辉望着灯光映射下的街市,感觉这座曾经熟悉的县城有些陌生。如今离开家乡20年啦,家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范晨辉和林雪花在酒店广场转了一圈,他们上了自己停放在广场边上的奔驰车。

    范晨辉驾驶汽车向城南方向驶去。

    他们路过一家超市,范晨辉和林雪花进去买了1箱劲酒,一条中华香烟,又买了2袋水果。

    欧军民的家在城南一个小区里。

    范晨辉和林雪花敲开亲家欧军民的家时,亲家母何丽芳身上还穿着一件围裙。

    “亲家,你们回来啦。快进来。你们还没吃饭吧?”亲家母边说边接过林雪花手中的东西。

    “我们刚吃过了,在和一鸣酒店吃的。”林雪花答道。

    “军民,亲家他们从深圳回来了。”何丽芳朝屋里喊。

    欧军民笑嘻嘻的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看到范晨辉和林雪花打招呼说:“亲家,你们回来啦,吃饭没有?”

    “我们刚吃过了。昨晚很晚才到,今天在招商局与胡局长他们忙着签订买地建厂的合同。所以趁晚上有空,才来登门给你们辞年。”范晨辉答道。

    “哦,我听说你们回来的消息了,昨天下午萍萍也打电话回来说了,说你们昨天回来了。我今天在镇里事情忙,打算明天去家里看你们的。你们是刚从家里过来,还是刚从酒店过来?”

    “我们刚吃了饭就从酒店过来的。”

    “亲家,你们建厂的选址定下来了没有?”欧军民看着范晨辉的眼睛,极为关心地问道。

    范晨辉看了一眼林雪花,把目光移向正在那台65寸大彩电,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联播。

    “建厂的地址是县招商局选定的,今天上午带我们去看了。”范晨辉把建厂选址的事全部推给了县招商局。

    “你们今天上午看的是白鹭经济开发小区还是江畔经济开发小区?”欧军民两只手合掌搓了搓,两道浓眉深锁。

    “县招商局胡局长带我们去看了白鹭经济开发小区。”范晨辉只字未提马镇长。

    “亲家,我也不瞒你说,我们江畔镇毗邻白鹭镇,中间只是隔了一道围栏。你把工厂建到他们那边跟建在我们这边没有什么区别。你建在我们这边,我或多或少也能为你争取一些利益。同时也是给我这个镇长撑个脸面,也好让我在全镇干群上下面前有个交待。你把工厂选址改选到我们这边来吧,好吗?”欧军民的目光来回在范晨辉和林雪花的脸上扫视。

    “亲家,晨辉昨晚也跟我商量过,想把工厂建在你们这边,遇到什么事情也好商量,有你当令,凡事也能有个照应。今天上午,我们还跟县招商局提过,可是县招商局不同意,直接否决我们的提议。说是要听从他们的安排,才能为我们争取到优惠政策,否则这事就不那么好办了。”林雪花接过话茬,打破尴尬的局面。

    “亲家,其实我也跟你的想法是一致的。但是我们深圳的工厂遇到了一点麻烦,有人举报了我们公司没有给员工买社保,也没有签劳动合同,前天人社局劳动监察科的二位领导和社保中心的负责人亲自到我们公司来调查,并责令我们必须整改,补交员工社保、补签劳动合同。否则就予以行政处罚并强制执行。所以,我们决定在五一搬厂,把深圳工厂关了。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耽误。胡局长这边开出了优惠的政策条件,我们也不好强扭一头。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听从他们的安排。现在合同已签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范晨辉面露难色,两手一摊。

    这时,新闻联播结束,电视上转换湘江源新闻。电视里出现胡局长、马镇长、范晨辉和林雪花一行走在白鹭镇经济开发区广告牌下的画面。画面转换记者现场采访胡局长、马镇长、范晨辉的录像,接着又切换县招商局会议室签订合同的录像。

    欧军民看到湘江源电视台今晚的新闻报道消息,脸色阴郁,一张堆满笑容的圆脸瞬间拉成了马脸。

    客厅一下子突然中断了谈话,仿佛时间也静止了。

    范晨辉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欧军民,便立马收了回来,接着把目光转向林雪花。范晨辉的眼神在暗示林雪花应该告辞离开了。林雪花站了起来,正准备去厨房跟亲家母告辞打声招呼。

    萍萍妈端着两盘水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笑嘻嘻地说:“亲家,来,来,来,吃点水果。”

    她把水果盘放到桌子上,看到欧军民的脸色有些异样,她心里摸不着东南西北。就在10几分钟前,他出来打招呼时,还笑容满面的,现在怎么突然变脸了,他到底咋了?

    “亲家母,别客气!我们刚吃了饭,肚子饱饱的,吃不下了!”林雪花笑着答道。

    “亲家母,我们回酒店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范晨辉站了起来。

    “时间还早,还不到20点。再坐会,吃点水果,聊聊天。”萍萍妈边说边坐了下来。

    范晨辉摆了摆手说:“昨天凌晨4点钟就出发了,昨天22点才到酒店,开车开累了,今天又没有午休,有点困了。年后我们再来拜年,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晚上来登门辞年,还请亲家多多包涵!”

    “亲家,我们晓得你们开工厂事情多,工作忙。看似风风光光,实际也挺操心,当个老板也不容易。回来开厂离家就近了,随时有空随时来,别带什么东西,就当回自己家一样。亲家,亲家,就如同自己的家。常来常往,越走越亲!家里也有客房,有床,有干净的被子枕头。如果亲家不介意的话,可以住在家里。”萍萍妈边说边站了起来。

    “亲家通情达理,有文化涵养,说话得体贴心。谢谢了,我们在酒店开的房没有退,还是回酒店住吧。”林雪花微微一笑。

    “亲家,那我们就走了。晚上天气冷,你们也早点睡吧。再见!”范晨辉打了一个拱手示意,转身走向门口。

    “好吧,那我们就不留你们了。路上的雪还没全部融化,开车慢点,注意安全!”萍萍妈上前一步拉着林雪花的手,二人牵手走到门口。

    欧军民看范晨辉和林雪花要走了,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不冷不热的说:“你们走啦,不坐会了?”他跟萍萍妈身后,送到门口。他的笑脸消失后始终没有再打开,他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到楼梯口。

    萍萍妈把他们送到楼梯口,摇了摇手。

    何丽芳送走范晨辉和林雪花,回到屋里,见欧军民坐在那里一声不响,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走了过去。她走到他身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轻声地问:“今晚你咋啦,像掉了什么宝贝东西似的,心不在焉!”

    “这个姓范的,就是一个奸商,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亲家脸面,不讲亲家情面,与那个胡子、马子沆瀣一气,穿一条连裆裤子。难怪我今天一早安排唐助理去县招商局找胡响林,给他送过去的礼物和礼金被拒收了。原来他不是装清廉,而是早就与马兴南结成利益同盟了。看来,我这个年不好过呀!”欧军民长叹了一口气。

    “哦,我听白了,亲家建厂选址已选定白鹭镇经济开发区,没有选定江畔镇经济开发区。所以你在发愁是吗?”何丽芳双手伸到他的胸前,低头弯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是呀,我现在如坐针毡。今晚县广播电视台都播放了他们的新闻了,这下我就难为情了。我明天都不知道如何走进镇政府的大楼,上完年前这最后一天班。”欧军民说完双手捂面。

    “要不,你跟萍萍打个电话,叫她跟夏成说说。然后让夏成去说服他爸改变主意,看能不能管用?”何丽芳看见欧军民当上镇长以后第一次陷入难境,有些为他心疼,便提出一个为他解围的想法。

    “现在找她也没用了,木已成舟,板上钉钉。刚才湘江源晚间新闻也播放了,他们连合同签了。这盘棋已成死棋,走不通了!”欧军民移开双手,拿起电视遥控器,按了一下关机键,顺手扔在沙发上。

    “现在不是还没动工吗?还只是写在纸上,做了电视宣传吗?哪就成了死局了呢?你不好意思跟萍萍打电话,我来跟她说。”何丽芳把双手从他胸前抽了回来。

    “丽芳,你就别给女儿心里添堵了。算我倒霉,遇上这等认钱不认理,认人不认亲的亲家。”欧军民一把拉过她的手。

    “嗯,好吧。”何丽芳点了点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次日早上,欧军民起得比平常早了一些。

    冬天的早晨,太阳露脸爬上来似乎比其他季节要迟一些。

    欧军民吃过何丽芳为他准备好的鸡蛋面,他推着那辆铃本之鹰摩托车出了门。

    他家距江畔镇4公里,他上下班骑摩托车大约15分钟,保持20马的慢车速。

    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头盔,戴着口罩和黑皮手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尽管他骑车的速度不快,但从裤管和袖口吹进来的冷风,让他感到有些冷飕飕的。

    欧军民到达镇政府门口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门口下了车然后推着车走进镇政府大门,而是直接骑车冲了进去。令他没想到的是,今天门卫室的老肖比他来得更早。他早已站在门卫室里面门口,双手来回搓摸着,口里吹着一股冒白雾的热气。

    他虽然看不清骑车人的面目,但他看骑车人骑的摩托车便猜到来人是谁。他像往常一样举手跟欧军民打招呼:“欧镇长,早上好!”

    欧军民点了点头,答了一声早上好。这声音很小,隔着口罩发出来,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欧军民把摩托车停在楼下的车棚里。他戴着头盔走上了楼。

    他脱下手套,从裤兜里摸出办公室钥匙,打开了镇长办公室的门。

    他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茶杯打开饮水机烧开水泡一杯清茶。

    欧军民坐在办公桌前,他看着放在桌上的茶杯发呆。

    绿色的茶叶在开水的冲泡下,一片片散开来,在茶杯时漂来漂去。他的脑海里在想,人生如茶。这杯茶就像当下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就像这个茶杯里的茶叶,现在还热乎,香着呢。一旦凉了,冷了,就没有味儿了,就要被废弃扔掉了,去它该去的地方。

    欧军民喝了半杯茶后,他走到窗口。镇府大院的几棵槐树树尖的落叶不知什么时候飘落,几只不怕冻的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

    透过窗外,金黄的阳光洒落下来,把院里院外照得一片明亮。

    欧军民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子。今天是年前最后一天上班。他手里没有什么事情要安排的了。如果没有人来找他签字或汇报工作,他就想一个人安静的呆在办公室里不出门,慢慢喝两杯茶,好好回忆一下曾经的时光。他经历过一些事,如今年过50岁,做了10多年的镇长,仍旧没有动静,仕途平平淡淡,不上不下,没有什么起色。现在镇长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平稳干到退休就算了。他心里似乎没有50岁以前的冲劲和想法了。他30岁从一名教师考入组织编制内,从一名乡镇普通干部干到镇长这个位置上,也算是努力奋斗了。他能一步一步坐上镇长这个位置,全凭他的工作能力和业绩水平,以及踏实肯干和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咚咚咚”三声急促的敲门声,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欧镇长,不好啦,门口围了一帮群众,说是要找镇长你的。”唐得来站在门外压低声音说。

    欧军民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对唐得来说:”唐助理,你问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吗?”

    “欧镇长,我认识一个带头的中年人,他是松木岭村的村长,叫什么冯兴保的。”唐得来右手在头上挠了挠。

    “我明白了,江畔经济开发小区的那片荒地就是他们村的。他们肯定是昨晚看了新闻,为那块地的事来闹的。”欧军民眼珠子一转。

    “欧镇长,现在怎么才能把打发他们走呢?”唐得来看着欧军民的眼睛惊慌失措地问。

    “得来,你就说欧镇长昨天去广东招商引资去了。可能年后才能回来。”欧军民用牙齿咬了一下下嘴唇。

    “好的,我知道怎么应付打发他们这群粗暴鲁莽的农民佬了。”唐得来说完便转身就走。

    “得来,其实农民是最实在的,站在他们的角度和立场,他们有情绪也属正常。他们没有过份的想法,可能只是心里不服,凭什么县招商局把招商引资首个项目落户白鹭镇经济开发小区,我们江畔镇经济开发小区就不行吗?这不是明摆着偏心吗!你跟他们说说好话,不要把事情搞大,免得弄出大的动静来了。明天就过年了,避免节上生枝,不好收场!”欧军民走到门口,对着唐得来转过去的背影说。

    “嗯,你放心,我晓得分寸的!”唐得来扭转头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欧军民关上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上了反锁。

    他走回办公桌坐下,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他坐了一会,又站了起来。他在办公室里走了几步,脚步轻轻的,生怕踩死地上一只蚂蚁。他的脚步有些凌乱,像踩在软绵绵的雪地上。他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身外身心冰火两重天,心里闷得很,窝着火,手脚拔凉拔凉的。

    唐得来走到一楼大院,他硬着头皮向门卫室走去。

    门卫室值班门卫肖中年见唐得来朝门口走来,他便一边安慰一边劝说:“大家别吵了,唐助理过来了。”

    “松木岭的乡亲们,请安静一下,请听我说。我是欧镇长的助理,我叫唐得来。我们欧镇长上任坐镇江畔以来,心系江畔,一心为民。他昨晚跟我打了一个电话,他今早就坐大巴车去广东去了。他去广东去干什么去呢?他不是去度假,也不是去游山玩水,他是去招商引资,他是去求佛去了,因为知道求神不灵,只能自己去求佛。你们根本不知道他作为江畔一镇之长,他的心里压力有多大吗?你们可能没有人知道。我在常他身边,我知道他如同被大山阻挡的愚公,心里的苦说不出呀!他咬牙坚持,只能靠自己去闯出一条活路,不能靠等!因此,他决定利用年假去探求一条出路,为江畔镇经济开发小区招商引资。这下大家听白了吗?”唐得来挥手往下压了压,扯着嗓门说。

    “唐助理,你说的话可信吗?”人群中有人提出质疑。

    唐得来走到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人眼前,轻声地问道:“请问你是冯村长吧?”

    “我是冯兴保,松木岭村的村长,怎么啦?”瘦高个子的中年人摇了摇肩膀答道。

    “来,冯村长,我们借一步说话。”唐得来朝他招了一下手。

    “你是一村之长,我能理解你的用心,我知道你也是代表村民的心声,来了解情况的。我跟你说吧,欧镇长不在,明天又过年了,让大家站在冰天雪地里,能问出什么情况,对吧。你先带领村民们回去,等过了年,等欧镇长回来。我相信欧镇长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的。他堂堂一个镇长,岂是你们所想的,当做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你们想错了,他就不是那种人!”唐得来附在他耳边细声细语地说。

    冯兴保眨了眨眼睛,嘴巴一歪,说:“好吧,既然你唐助理这么说了,那我们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我们本来也只是来找镇长问明情况,根本没有闹事起哄来对抗镇政府。”

    冯兴保转身走到人群的前面,对着大伙说:“乡亲们,刚才唐助理跟我说了,我们欧镇长确实去广东搞招商引资去了。明天过年了,大家高高兴兴回家过个年。等到年后,等欧镇长从广东回来,一定会带回好消息的。大家都跟我回去了,散了,散了!”冯兴保说完,大手一挥。

    人群见带头人都发话了,大伙都给纷纷走开了。

    唐得来看着村民们离去的背影,他心里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