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莲一进殿就扑倒在地,“陛下万安。”
“抬起头来。”
江莲缓缓仰起脸,与姜婕妤神似的面容在越慈眼底一览无遗,他深吸了一口气。
越慈:“……”
他显然没认出来江莲长得像谁。
姜婕妤的死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而越慈每天要见太多人.
姜婕妤这种平白在宫里待了好多年的女人还没混个脸熟,更不能指望她死前能在越慈面前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了。
“你是哪个宫里的奴婢?”
“奴婢在落霞宫西偏殿,尹才人手下做事。”
越慈点点头,他对尹才人很有印象。
那个好容易为他怀了龙嗣的女人就因为过度思念姜婕妤病倒,还没保住龙嗣,又得了失心疯。
他暂且不去想尹才人的事,只搁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
“他应该与你说了,纯美人到底怎么回事,如实告诉朕。”
江莲深吸了一口气,“奴婢在落霞宫做事,本不会知道这些的,但不巧那日在太医院替主子抓药,碰上昭阳殿的秀明跟宋太医说话。
“妾听见了一耳朵,只听她说什么‘多喂雄黄’,宋太医就给了她一罐燕窝,说每天掺进药里就行了。
“奴婢生怕他们对主子不利,无奈主子失心疯已有一段时日,不能自保,而纯美人与我家主子关系亲厚,就想着来求纯美人帮忙。
“谁知碰巧看见秀明捧着那罐燕窝就送进纯美人宫里,奴婢也是害怕极了,迟迟不敢告诉纯美人,谁知等奴婢下定决心来提醒纯美人时,她就已经……已经……”
说着说着江莲泣不成声,但其中意思已经交代明白。
越慈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双眼始终落在地面,盯着地毯上湛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木槿纹看。
屋内空气骤然降到冰点,人证物证俱在,丽妃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越慈紧闭双目,慢慢揉着太阳穴,消化江莲一连串的供词。
殷瑞兰绝没有这么多的心思放在勾心斗角上,她满眼都是自己的宠爱,凡是挡了她路的人,她只会用最简单的办法消灭对手,从上次她刁难长嬴就能看出来。
背后一定有人给她出谋划策。
越慈正想着,薛婴进门通报:“陛下,丽妃娘娘来了。”
说话间一道婀娜身影不紧不慢的走进来,冲越慈行了个万福,脸上还挂着笑。
“妾请陛下圣安。”
“还不跪下,你可知罪?”
丽妃微微一怔,她虽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给尹才人下药,怎么就长嬴突然病倒了,本来她是很高兴的,毕竟杀死一个受宠的嫔妃比杀死一个疯子划算多了。
她只恨长嬴还没死。
“妾不知,陛下,纯美人病了,叫妾过来做什么?妾又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何罪之有!你是不是给纯美人送补品了?就在今天!”
“是啊,可……”
“你让秀明往纯美人的燕窝里加了雄黄,好让她熬燕窝的时候把变成砒霜的雄黄一起喝下去,你真是好歹毒的心!”
丽妃两眼发直看着越慈,心脏砰砰乱跳。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她不明白明明吩咐秀明给疯了的下药,怎么就害了长嬴?
她的确让秀明给尹笑笑下药,只是因为一个疯子突然死了,是怎么死的,根本没人会在意,她只是想一解心头之恨罢了。
明明是她事先约好了越慈赏梅,谁让尹笑笑还要缠着他去什么金清寺祈什么狗屁的福!
孩子没了也是她活该!
她越想越气,她明明没有害长嬴,越慈为什么不肯相信她?
她睁圆了眼看着越慈,好像他们之间的感情还像当初一样可以不顾君臣之礼。
“陛下,妾没做就是没做,您要是不信,可以问宋太医。”
宋太医收了她那么多银子,又是给尹笑笑下药害她诞下死胎,又是替她谋划怎么收拾长嬴,宋太医是绝对不会出卖她的,她很确信这点。
她话音刚落,薛婴已经领着颤巍巍的宋太医过来了。
丽妃回头一看,大惊失色。
宋太医苍老的脸上多了几道鞭痕,浑身上下都是污血,眼神浑浊似乎已经不能视物。
“宋……太医?”
丽妃原本跪得笔直的身体突然瘫软,她跌坐在自己的脚上,秀明赶忙扶住她的小臂。
丽妃可以猜到宋太医要说什么了。
在越慈手下的人受了刑,还能活着出来的,无疑是招供了。
果不其然,齐太医带着哭腔道:“臣有罪,臣有罪!臣收受丽妃娘娘贿赂给尹才人下毒,又让臣给秀明雄黄,臣不知道她是用给谁,臣只知道丽妃娘娘当时威胁臣,如果不给她就杀了臣,臣实在是无可奈何啊陛下……”
越慈没说话,定定看着躺在床上的长嬴。
良久,他终于开口,“秀明,你可认?”
丽妃刚要替她开口,秀明先抢过话来,“陛下,我不认。”
越慈冷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不认,只有受刑。”
秀明眼不眨一下,“奴婢甘愿受刑,只求陛下不要错怪娘娘。”
事到如今她不可能说什么是想给尹才人下毒这种话了,更不能让越慈知道她们和宋太医害死了越慈的孩子。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死不认,保住主子的清白之名。
丽妃的泪珠在眼眶里闪了又闪,摇摇欲坠。
她的脑海中闪过秀明从前劝她不要肆意妄为,恃宠而骄,劝她珍惜越慈的宠爱,别惹祸上身,可她总以为时间可以决定一切。
她总以为现在的越慈和六年前的越慈是一样的。
看来她是错了,而且错得彻底。
六年宠爱就像落在她旧衣上的薄灰,轻轻一吹就掉了,然后就是用力的拍打,揉洗,旧衣不再是以前的旧衣。
它变得干净了,变得高尚,变得深情,只是不再面对它的旧主人。
她钳住秀明的手腕,哭着对越慈服软。
“陛下,求您别用刑,这事和秀明一点关系没有,是妾自己做的……”
她大声的嚎哭着,哭得装睡的长嬴都要于心不忍。
这么多的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真可怜,包括她自己也是一样。
这种日子不知道要过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演多久的戏。
“你终于认了。”
越慈冷冷俯视着丽妃。
“正是因为朕觉得她是后宫里难得的冰魂雪魄,至真至纯,才给了她这个封号,却不想因此招致许多麻烦。”
他站起身,揪住丽妃的衣领迫使她看着自己。
“你这个毒妇。”
长嬴躺在床上都快笑出来了。
冰魂雪魄?至真至纯?
他一个嗜杀成性的暴君,居然指望后宫的女人为他保留着冰魂雪魄,一派祥和?
果然,人对自己的要求和对别人都是不一样的。
他越慈只管嗜杀,说诛九族就诛九族,说砍头就砍头,除了会影响他和皇太后夺权的关键人物,他杀任何人都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