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嬴此刻的神情像阎王庙里的鬼画,美丽而妖冶。
方修仪只觉得后背筋肉猛地一紧,暗道不妙,想甩开长嬴的手,没等她发力,长嬴就直直跌倒在她面前。
“圣上驾到——”
几个字宛如晴天霹雳,方修仪跌跪在地上,一时也忘了离长嬴远些,头直磕得砰砰作响。
“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她的嗓音已有些嘶哑,是皇太后未给她两人上茶,半日没进水的缘由。
越慈横眉看去,一眼就瞧见跌在地上的长嬴。
“嬴儿!你!”
长嬴的裙摆下面已经渗出汩汩鲜血,脸色惨白,比平时更要娇怜几分。
“陛下……妾恐怕……恐怕不能陪伴陛下……”
“别说话,太医!传太医!”
骚动惊扰了在佛堂祈福的皇太后。
她不紧不慢地出来,一见越慈便道:“好好的吵什么,又出什么事。”
越慈冷声道:“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冷眼扫过被人抬着去偏殿休整的长嬴,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佛堂净地,怎么总有这不清静的人。皇后也该好好管管后宫了,瞧瞧这都像什么样子?”
皇太后这一提及皇后姐姐,方修仪心里更慌了,她正要开口主动辩解一二,门外又有通报。
“柳太医到……”
平时都是姜太医给皇太后问诊,今日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柳太医,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还很年轻,是前两日才进宫当值的。
薛婴满面忧色迅速禀报:“陛下,奴婢无用。平日伺候皇太后的姜太医去给德妃……哦不,去给陈妃娘娘问诊了,专门给娘娘看病的齐太医今儿个告假了,因此只有这位年轻太医。”
心里想到陈妃动用皇太后钦点太医,越慈总觉得哪里古怪,他这时才想起来还有一个被他忽略的人。
“救人要紧,让产婆看着点。”
“是。”薛婴低下头的一瞬间唇角勾起笑意。
“方修仪,方才是发生了什么?”
“回陛下,纯婕妤刚才许是孕期衰弱,久站头晕,才不慎跌倒,妾想拉她一把,却没拉住……妾无能!求陛下治妾的罪!”
越慈双眸微眯,没有言语,先任凭方修仪跪着。
心里却是隐隐不悦。
皇太后明知长嬴有孕,还让她站在外面祈福,摆明了是没把这个皇嗣当回事。
也对,她怎么会希望自己有子嗣呢?
思至此,越慈心中一阵冷笑。
南偏殿作为临时的产房给长嬴使用,隔着门板都能听见里面的产妇有多辛苦,良久,柳太医慢吞吞从里面出来。
“陛下,皇嗣不足月……没能保住,微臣拼死救娘娘,才勉强能让娘娘保住性命。”
越慈方才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耐心等长嬴的结果,现在皇嗣已经没了,这股邪火他必须找人发出来。
“方修仪可知罪!”
“陛下……陛下,妾真的没有动她啊陛下!一切都是因为纯姐姐有孕身子虚弱晕倒,都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你是想说,因为她一直站在外殿祈福……疲累过度才至此,是么?”
“是……”方修仪下意识辩驳,说着说着不自信了,总觉得哪句话说得不对劲,抬眼对上皇太后凌厉的双眼,压迫的气场降在她身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得罪了皇太后!
两个人站在外面祈福是皇太后的意思,长嬴纵然有孕,可晕倒了,流产了,也不应该是皇太后的过错。
饶她如何辩驳,也只能苦往肚子里咽,一切的罪责,由她一人担着。
“陛下,纯婕妤晕倒一事,是妾的罪责。
“是妾,不小心撞了纯婕妤,才导致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以至于皇嗣不保。恳请陛下降责于妾一人……千万不要迁怒皇后姐姐……”
越慈冷声道:“你不说朕还真忘了,皇后平日都干什么去了,打理不好后宫,教养不好妹子,该罚!传我旨意!”
“奴婢在。”薛婴颠颠地凑上前。
“方修仪一人之过致使纯婕妤小产,其罪难恕,降为婕妤,迁居肃宁宫偏殿。纯婕妤孕育龙嗣有功,为人所害痛失皇嗣,升为充仪,迁居雪阳宫主殿。
“至于皇后……教妹无方,罚俸半年,禁足两月思过,由苏惠妃暂理六宫。”
“遵旨。”
方婕妤脸色变了又变,从此她见了长嬴就要行礼,且再无管理一宫之权!
还连累了自己的姐姐!
长嬴啊长嬴,你真是个灾星……若不是你我无端端来慈宁宫做什么?
皇太后本就不喜我姐妹俩,若是不将祸水引到自己身上,皇帝不仅不会怪皇太后,反而会更严厉地惩罚她们姐妹。
可如今也是状况凄凉,长嬴这一路只升不退,实在叫人嫉妒得很。
她且看这狐狸精何时能用光了气运,来日有她倒大霉的时候!
怨毒地盯了一眼窗外紧闭大门的厢房,方婕妤就这么被人带了下去。
越慈料理完这里的事,安抚了皇太后,匆匆又去看望长嬴。
“嬴儿……”越慈刚一进来,长嬴就挣扎着要坐起身子。
“陛下怎么……参见陛下……”
“不必起来,你身子虚弱,不要折腾了。告诉我,刚才是这么回事?”
长嬴在厢房听不见他们说话,额上的粘湿的汗水证明方才她经历了难以忍受的疲累和痛苦。
她轻轻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嘴角下垂,像是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陛下,我们的孩子……是妾无能。恐怕以后妾都难以有孕。”
长嬴的痛苦,越慈自然是深信不疑的,谁会阴狠到会故意杀死自己的孩子嫁祸别人呢。
长嬴抹抹眼泪,极力想忍耐悲伤,把头靠在越慈肩上,柔柔道:“妾的身体妾清楚,这一番折腾已经损伤元气,恐不能诞下健康的龙子或者公主。妾却初尝人母滋味,希望能有个孩子傍身……
“那日在皇后宫中看到两个孩子玩闹,实在心生羡慕……”
越慈眉头一锁,自然是难以做为倚仗,想起那个顽劣不堪的大皇子来,他垂首看着长嬴。
难不成她想接机要大皇子?
未免太大胆了些,竟敢目无皇后,即便自己再怎么护着她,也不可能让她越这么大的边界。
大皇子再怎么顽劣,如今皇后再怎么有错,一个小小充仪纵然一宫主位,也绝不能过继皇后的孩子。
长嬴啊长嬴,你可千万别犯傻。
正胡思乱想着,又听长嬴突然道:“妾觉着,那二公主越椿不错,是个好孩子,陛下可否开恩过继给妾?”
越慈微微一怔,二公主的身世复杂,唯有皇后照顾才能给她最大的保护,若是给了长嬴……
“陛下,妾觉得椿儿一个女孩子,心思自然是要比男孩子敏感细腻一些。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天下子民都是陛下和皇后的孩子,可皇后娘娘夙兴夜寐,不仅要教养大皇子,还要看顾椿儿,椿儿年纪小,恐怕心里要有被顾及不到的落寞……妾希望能好好抚养椿儿,全心全意照顾她,不知陛下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