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带着一瓶封好口的苦水泉，去了燕京找他的导师。

    一个医学生吃饱了饭没事干，跑去体制内当官。这让陆天明的导师很是生气。

    “你念那么多年的书，算是白念了。”导师没好气地说道：“你当官瘾大，当初就不应该选择医学专业。”

    陆天明讪讪说道：“老师，不是每一个人毕业后都会有一份对口的工作吧？我是想，我们当医生的，确实能解除病人的痛苦。但是社会的痛苦，谁来解决？”

    导师深深看他一眼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天明啊，你知道仕途之路有多凶险吗？一步没走稳，一辈子后悔都晚了。”

    陆天明苦笑着道：“老师，我没想过自己真能改变这个社会。但我想，只要能影响到这个社会，我就没白来人间一趟。”

    导师显然被他的话感动了。他长长叹气道：“天明啊，你如果把心思全放在钻研医学上，不说成为大师级的人物，也一定会在医学领域内，留下你的足迹啊。”

    陆天明只是笑，没解释。

    他这次来燕京，绝非是化验苦水泉那么简单。

    正如李亮说的，要化验苦泉水，衡岳市也可以，中部省也可以。他完全没必要跑燕京一趟。

    好在书记魏龙没有追问他来燕京化验的目的。但魏龙能理解，陆天明跑燕京化验苦泉，必定有他的想法。

    这个想法就是陆天明不但要拿到苦泉水的化验结果，他还要有关权威部门出具一份苦泉水的真正作用的函件。

    他需要至少不低于五位专家学者对苦泉水化验结果的肯定。他需要这些专家学者们给苦泉水背书，证明苦泉水是具有疗效的泉水。

    找五位专家学者给出化验结果，这一点完全不需要他操心。他的导师会按照他的意图，做好这一切。

    导师亲自下到实验室，对陆天明带来的苦水，展开科学而严格的化验。

    陆天明没被允许跟着导师去实验室。在导师看来，陆天明从政，已经与医学拉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他将再无缘接触实验室。

    导师不让他去，他刚好趁着这点时间来一个故地重游。

    看着似曾熟悉，却又陌生的校园，陆天明不禁感慨万千。

    想当初，他以一个农家子弟的身份跨进这座百年医学教育圣殿，那时候的他，豪情万千，立志要做一个解除万千病人痛苦的好医生。

    事实上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他成为他们那一届成绩名列前茅的优秀学生。无论的理论钻研，还是实操训练，陆天明的身上已经充分展现出来一个良医的素质。

    他因为成绩优秀，被保送本校研究生。如果他愿意，他将继续接受博士生资格的保送。

    如果换做别人，都不会放弃这样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偏偏他陆天明是个不认命的主。他固执地认为，一个硕士研究生如果在这个世界还无立足之地，那么那么多没有学历的人，该要怎么生活？

    然而，事与愿违。陆天明的豪情壮志，在进入社会后被打得遍体鳞伤。

    医科大学有一座湖。湖边种满垂杨柳。

    陆天明过去喜欢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去湖边散步。这次回校来，他想再去湖边凭吊一下渐行渐远的青春。

    没走多远，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的声音，“陆天明，是你吗？”

    陆天明不会想到自己毕业两三年了，学校还有人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站住脚，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青春明媚的姑娘。

    “你不认识我了？”姑娘抿着嘴笑，提醒他道：“仔细想，认真想。”

    陆天明想了好一阵，无奈说道：“对不起，我还真没想起来。”

    姑娘瞟了他一眼道：“陆天明，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呢。没想到真是你啊。对啦，现在哪高就？”

    陆天明还没弄清楚对方究竟是谁，讪讪说道：“我来找老师办点事。”

    姑娘嗯了一声，压低声道：“陆天明，我再一次提醒你，你还记得在学校后山亭子里的事吗？”

    陆天明蓦然醒悟了过来，这个姑娘不就是当初跟在汪浩身边的女孩子吗？

    他顿时尴尬起来。

    姑娘笑着说道：“所以啊，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来。”

    这句话让陆天明心里没底了。她究竟是在恨自己，还是在怨自己？亦或她一直对他惊扰他们的好事而耿耿于怀。

    姑娘大方地伸出手来，说道：“陆天明，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陈晓红。现在是医科大学团委书记。”

    “你留校了？”陆天明吃惊地问道，不无羡慕道：“运气真好。”

    陈晓红笑笑道：“哪有什么运气？我是点名留校的。当然，我要承认，这都是汪浩的功劳。”

    提起汪浩，陆天明愈发尴尬。

    他们都是同学，本来没有恩怨。如果不是他无意冲撞了他们的好事，他们这一辈子都可能没有交集。

    “还有，我想告诉你，我现在与汪浩没任何关系了。”陈晓红浅浅一笑道：“陆天明，你现在怎么样？”

    陆天明心里想，自己总不能把在乡政府工作的事告诉她。他一个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最后沦落为乡政府的一个小小的团委书记，说出去还不怕同学笑话死。

    他遮掩着道：“我啊，还行，在地方工作，比较轻松。”

    “地方确实轻松。”陈晓红感慨道：“像我们现在啊，一天到晚单是各种会议，就能把人开出病来。”

    “你还记得温玉吧？”陈晓红笑眯眯道：“人家去国外留学去了。听说混得不错。当年在学校，你可是温玉的保护神哦。”

    陆天明讪讪道：“温玉性格柔弱，不太爱说话。他这样的人，最适合搞科学研究。”

    “温玉从国外回来，有可能来我们学校担任老师。”陈晓红高兴说道：“我已经与他取得了联系，他对我们的邀请，好像很满意。”

    陆天明道：“好啊，很好。”

    两个人聊了一会，还是陈晓红主动提起汪浩说了。

    “他现在在国家药品司，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面了。”陈晓红怅然道：“不过，这个人还是有点良心，至少，我的工作是他帮忙解决的。”

    见到了陈晓红，聊了一顿过去的往事。陆天明本想去湖边的心情变得荡然无存。

    在得知自己因为汪浩的原因而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时，他确实恨过汪浩。甚至恨不得想要寝其皮，喝其血。

    但是，这种怨恨的思想，随着他在社会上跌打滚爬，他慢慢醒悟了过来。

    他知道，汪浩不就是凭借着权力，改变了他的命运了吗？

    陈晓红当年以青春少女追随在汪浩左右，最终换来今天医科大学团委书记的位子，这不能说是悲哀，而应该被称之为幸运。

    倘若没有汪浩的帮忙，她陈晓红能有今天的结果？

    他一时分不清，究竟是陈晓红利用了汪浩，还是汪浩利用了他父亲手中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