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书记半夜召见，说明事情很重要。

    果然，在陆天明一脚跨进办公室，还没开口问好时，路书记已经抢先出声了，“陆天明，苦水乡闹事，你知道多少？”

    这一问，把陆天明问懵了。

    路书记目光严厉，脸色阴沉得可怕。

    陆天明的心里倒没慌，他调整一下情绪，小声道：“路书记，不知道谁把苦泉水可以治病的消息散布出去了。造成了群众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取水的。”

    “谁泄露出去的？你不知道？”路书记哼了一声道：“我怎么听说是你要出风头，把消息散布出去的啊？”

    陆天明吃了一惊道：“路书记，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路书记将手里的文件狠狠扔在办公桌上，站起身走了过来，“天明啊，想出名，很简单嘛。但是你知道吗？苦水乡这次闹出来的群体性事件，省委领导都被惊动了。”

    陆天明小声辩解道：“真不是我。”

    “不是你，好嘛，我问你，不是你，你认为是谁？”

    陆天明一听，顿时心里有些不乐意了。

    路书记这样说话，不就是非黑即白的道理吗？

    苦泉水项目现在全县都知道。县里成立项目组的消息，是公开的。虽说大多数人不知道成立项目组的背景。但突然宣布成立一个苦泉水项目，能不引起人的联想？

    而且，项目组成立之后，各项工作都是公开的。关于苦泉水的资料也都是半公开的状态。怎么能说是他陆天明把秘密泄露出去的呢？

    路书记在办公室转了一个圈子，站住脚道：“苦水乡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知道向我汇报？”

    陆天明不敢出声，耷拉着脑袋等着挨训。

    “如果不是老肖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苦水乡要翻天了啊。”路书记似乎有些激动起来，“你说说，如果真造成了后果，这事还能进行下去吗？”

    陆天明试探地问了一句，“路书记，您的意思是肖县长汇报给您的？”

    路书记没有吱声，只是哼了一声。

    “还有，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怎么可以站出来主持工作？苦水乡的问题，以后再追究。对了，你们的可行性报告准备好了吗？”

    陆天明连忙将报告双手递了上去，解释道：“路书记，报告我反复捋了三遍，没问题了。”

    路书记这才嗯了一声，摆摆手道：“你回去休息吧。有事我会找你。”

    从路书记办公室出来，陆天明后背的衣服都汗湿透了。

    作为一县的书记，路书记手里握着的大权，能完全可以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县委书记手里的权力到底有多大？懂的人自然懂。一句话可以概括，全县中层以上干部的命运都掌握在他手里。

    他能让一个人飞黄腾达，也能让一个人郁郁终生。

    丁伟守在门口，见到陆天明出来，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小陆，怎么样？路书记发脾气没有？”

    陆天明苦笑着道：“反正不太高兴。”

    丁伟便点点头，叹口气说道：“这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啊。”

    陆天明一听他的话里似乎有弦外之音，便试探着问了一句，“丁主任，你觉得他们这样做，有意思吗？”

    丁伟便笑笑，道：“小陆啊，这是有人看你眼红了啊。今后啊，你要学会左右逢源。人在官场，千万不要太尖锐。一定要学会圆滑。”

    丁伟身为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当着一个刚进入体制的年轻人说出来这番感慨，确实有些意外。

    他很快便将心思露了出来，“小陆啊，这是因为你。换作任何人，我不会对他这样说的。刚才我说的这些话，仅仅只是我们私人之间的交流。你明白吗？”

    陆天明感激道：“我明白。”

    丁伟脸上便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迟疑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小陆啊，我听小萌说，你们是......”

    陆天明笑笑道：“丁书记是我顶头上司。我们是上下级关系。丁书记人很好，帮了我很多。”

    丁伟哦了一声，笑笑道：“小萌过去不是很爱帮人的。这丫头，有心思了嘛。”

    陆天明没有接他的话往下走。他已经猜测出来，丁伟是在试探他，想从他嘴里套出来他与丁晓萌究竟是什么关系。

    其实，在苦水乡的时候，陆天明就知道丁晓萌的父母反对她与他来往。

    毕竟，那时候的陆天明，只是一个小小的乡政府行政助理，想要出头，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人在体制，单纯靠能力很难成功。一定要有人脉，有资源，有实力。

    陆天明这种半路出家的干部，如果上面没人提拔，他纵有登天的本事，也只能望天兴叹。

    县一级的干部体制里，盛行的是裙带风。

    通常，一个县的大权只掌握在有限的几个家族手里。

    这几个家族就像几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一样，将所有的东西都罩在这张大网之下。

    外人想进去，根本不可能。

    虽然他们各自有自己的一张网。但每张网又相互勾连。他们的关系，已经涵盖了全部的角角落落，不留任何死角。

    陆天明这种身份的人，只能攀附这几张网当中的任何一张网。在没有进入他们当中任何一张网的时候，绝对不可以三心二意，左右逢源。

    因为这样一来，就会让人感觉到他不忠诚。

    如果他不愿攀附，他的结局就只能郁郁终生。

    丁伟的话，似乎就是在暗示他。

    而且，他的态度明显与过去不一样了。他在陆天明面前似乎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小陆啊，什么上下级关系啊？你们都是年轻人，这世界早晚都是你们年轻人的。我建议啊，你们多接触，多交流。这对工作、生活都大有裨益嘛。”

    陆天明嘿嘿地笑了起来，小声道：“丁主任，我们现在正是干事业的时候。您说的话，我会记在心里。”

    “好嘛！有空多来家里坐坐。小萌妈妈与我说了几次，想与你见面聊聊呢。”

    “好。有时间我一定登门拜访。”

    “小陆啊，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和小萌这样对你关心的。你要防备某些人在背后搞鬼。”

    丁伟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让陆天明顿时吃惊不小。

    “算了，这些话说得有点早了。我也没别的意思，你多多注意，遇事多想想就好了。实在想不通，你可以找小萌聊聊，也可以找我嘛。”

    丁伟故作轻松地笑笑，摆摆手道：“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陆天明从县委大楼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皮的白。

    沉睡了一夜的县城，慢慢恢复了生机与活力。

    街上已经川流不息地冒出来了赶早来城里卖菜的人们。

    县委招待所与县委大楼隔着一段距离。因为县委大楼是新建的，老县委现在租给了一个老板，准备改造成为宾馆。

    一辆洒水车慢慢过来，洒出来的水打湿了路面。

    县城就是县城，处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想起今天可能要去市委汇报，陆天明便再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