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县团代会如期召开了。

    苦水乡本届团代会缺席大会。

    大会第二天，县团委副书记选举出来了。张悦顺利当选副书记。

    陆天明接到张悦的电话时，他正往乡中学去。

    “陆天明，谢谢你。”张悦一开口便满心欢喜道：“这次真要感谢你的推荐。我选上了。”

    “恭喜你啊。”陆天明笑道：“张主任华丽转身，成了张书记了。这事值得庆祝。”

    “对呀。”张悦喜滋滋道：“丁书记说了，如果不是你推荐的我，这次机会不会到我头上来。陆天明，你在哪，我请你吃饭。”

    “免了吧。”陆天明嘿嘿笑道：“我在乡下，不方便。”

    “对了，我正想去你们苦水乡看看呢。听说你们的苦水泉包治百病，我要不亲眼见证一下，岂不是遗憾。”

    “传言没必要当真。”陆天明道：“专程过来看，就没必要了。”

    “谁说我专程跑去看什么苦水泉啊。我去检查你们苦水乡的团工作不行呀？”

    “行啊，你是领导。”陆天明讪笑道：“领导检查工作，理所当然，名正言顺。”

    “好了，见面再聊。”张悦道：“你如果回县里来，一定记得给我电话。”

    挂了电话，陆天明刚好走到苦水乡中学门口。

    苦水乡中学看起来很孤独，学校四周没一栋民房。

    学校坐落在一座矮丘下，四周都是田野。

    中学原来是一座庵堂。里面供奉着各路菩萨。四邻八乡的人们，都会到庵堂祈福求签。

    破四旧的时候，把庵堂菩萨都砸了。庵堂便闲置了起来。直到苦水乡要成立初中学校，便将庵堂利用了起来。

    苦水乡有了中学，便减轻了孩子求学的难度。

    过去，没有中学时，孩子读到初中，便要爬山涉水去别的乡镇中学读书。

    由于路途遥远，很多孩子在读完小学之后，便放弃了读书。

    乡级中学，名义上隶属县教育局。但实际上都靠本地政府解决办学经费。

    县教育局以财政困难为由，几乎不给苦水乡中学拨款。

    这样，苦水乡中学从当初是什么样子，到现在过去了几十年，还是什么样子。

    学校虽然有一栋两层楼的教学楼。楼板却还是木板的。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随时都有踩断木板的可能。

    教学楼旁边的礼堂，是唯一能有一点现代气息的建筑。

    礼堂被用作学生食堂，倒是很合适。

    中学校长见到陆天明来了，赶紧从课堂上下来。

    在苦水乡中学，校长也是需要上课的。

    校长双手沾满了粉笔灰，尴尬地在身上擦了擦，再伸出来与陆天明握手。

    “小陆书记，今天刮什么风呀？小陆书记有时间来视察我们学校了？”校长打着哈哈说道：“我是中学校长，我叫程力。”

    “程校长，辛苦了。”陆天明双手紧握校长的手说道：“我不是来视察的，我是来学习的。”

    “小陆书记不要谦虚了。我们谁不知道。你是我们苦水乡学历最高的领导啊。实不相瞒，我们苦水乡啊，还没有一个本科学历的人。而你，已经是研究生了。”

    程力校长才年过五十，看起来却像六七十岁的人一样。

    他看起来很单瘦，头发全白了。连胡子都是白的。

    他的手背青筋暴露，如蚯蚓一样，爬满了手背。

    陆天明留意了一下，他脚下穿着的还是一双解放鞋。

    鞋面上布满了泥巴，就像刚从地里回来一样。

    陆天明了解过了，乡中学共有十三名老师。其中男老师十一个，只有两名女老师。

    十三个老师，无一例外都是半边户。所谓半边户，就是家庭中，夫妻当中有一个是农村户口。

    程校长就是个半边户。他妻子一直在乡下务农。以至于程校长一到放学，便要匆匆赶回家里去给妻子帮忙种地。

    在乡下，半边户司空见惯。

    即便乡政府干部当中，也有半边户。

    乡中学有团支部，团支部书记就是两个女老师当中的一个。

    “小陆书记，你稍等一下，我已经安排人去叫马老师了。”

    马老师叫马丽，是乡中学的团支部书记。陆天明在丁晓萌的办公室见过她一次。

    马老师年过四十了，却还担任着学校团支部书记。这是因为学校除了她之外，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来担任的原因。

    陆天明连忙道：“程校长，不用请马老师。我就是过来看看，没事的。”

    “你们领导来，哪里没有事？”程力笑呵呵地说道：“小陆书记，我们学校的团工作，还要请小陆书记你多多指点啊。”

    陆天明尴尬道：“程校长客气了。大家共同学习进步吧。”

    正说着，马老师过来了。

    马老师也在上课。她是一个语文老师。

    “陆书记，你好。”马老师笑容满面过来，客气地说道：“请到办公室坐坐吧。”

    陆天明也没推辞，跟着一起去了老师办公室。

    老师办公室是个大办公室。全校老师都在大办公室办公。所谓大办公室，就是一间教室。

    刚坐下没聊一会，下课的打铁声便响了。

    乡下学校，没有电铃。他们将一根铁轨裁下来约一米长。用铁丝吊在半空。上下课拿铁锤敲击铁轨，便能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乡下，这叫“打铃”。

    打铃声一响，学校瞬间便热闹了起来。

    “中午，就在我们食堂随便吃点饭。”程力校长热情地邀请陆天明道：“我们条件不太好，请小陆书记谅解。”

    陆天明客气说道：“打扰你们了。”

    食堂专门炒了几个鸡蛋，外加一碗丝瓜汤。

    程力尴尬道：“我们学校的学生在学校搭餐。他们是吃自家带来的咸菜。我们老师，就随便炒一两个菜对付一下。今天肉都没有，真对不起小陆书记了。”

    陆天明道：“程校长不必客气，这样已经很好了。”

    陆天明当然不会知道，学校老师平常连鸡蛋都吃得很少。

    饭后，在马老师的陪同下，陆天明将学校里里外外走了一个遍。

    马老师介绍，由于上级不拨款，校舍年久失修，有几个地方已经成了危房。

    陆天明好奇地问道：“上级为什么不拨款？危房还能教学吗？万一出了安全事故，谁负责？”

    马老师道：“县里要求撤销苦水乡中学，合并到其他学校去。乡里魏书记又不同意。魏书记说，学校撤了，苦水乡就会多出很多失学的学生。可是乡里又不给我们拨款。我们是真的难啊。”

    “其实，我们有很多优秀的学生，苦于条件太差，很多学生读着读着就失学了啊。”马老师说到这里时，心情看起来很沉重。

    耳濡目染过后，陆天明的心情也很沉重。

    看着活蹦乱跳的学生，陆天明心里想，怎样才能给他们一个良好的教学环境？

    陆天明明白了，乡中学现在的困难，就是一个“钱”字。

    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他心里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