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科一肚子失落回来了山南县。

    在等待半个月之后，他终于被告知，首长要见的人是陆天明，不是他。请他打道回府。

    这样的结果，于他肖科而言，就是巨大的侮辱。

    可是秦老的身份摆在那，他即便满肚子不满甚至愤怒，又岂敢有半句不恭的话？

    肖科清楚，他这种级别的干部，在燕京确实算不了什么。浩大的燕京城里，街上随便走着的一个人，身份可能都要高出他一大截。

    见不到秦老，汇报的任务便无法完成。

    肖科原计划借着汇报的机会，赢得秦老好感，从而在燕京铺下一条路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落空了。

    回到山南的肖科，第一件事便是将李亮叫来办公室。他要当面训斥他。

    可是，消息传来，李亮已经主动去了县纪委投案自首。

    人在纪委，肖科便失去了见到他的机会。

    虽说他现在是实际意义上的政府一把手，但纪委是有着严格规定的纪律检查部门。他没有权力让纪委置规定不顾，将李亮带到他面前来。

    李亮去了纪委投案自首，让肖科坐立不安。

    他突然有点害怕起来。

    他担心李亮嘴巴不严，把秘密抖露出来。

    乌鸦坳滑坡造成群众掩埋，李亮确实是第一时间向他汇报了。但是他在得知一共掩埋了十三口人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要求李亮封锁全部消息，不让群众被掩埋的消息泄露出来。

    在乌鸦坳滑坡事件没发生之前，他就知道了全市要展开人事调整的消息。

    路远要走，费敏也可能离任。山南的权力落入谁手，就成了肖科日思夜想的问题。

    在体制内，一个人能走多远，主要看他的眼光前瞻性有多强。

    肖科未雨绸缪的计划，在一年前便展开了。他不愿意一辈子都坐在常务副县长的位子上，他急迫需要扶正。

    他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这么大的灾难性事件出来。

    尽管是自然灾害，但谁都不敢保证上面不会为之震怒。

    只要上面追责，山南县的领导干部便无可幸免。

    一旦出现这样的结局，他的计划便会全盘落空。

    瞒报乌鸦坳滑坡真相确实有风险。但他相信，强权之下，草民不敢出声。

    事实上，李亮在这件事上确实费尽了心思。他甚至当面威胁他人，警告说谁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他会让他一家人生不如死。

    而且，他将低保政策都搬出来成了武器。

    编造一个谎言很容易。但要让谎言成为一个事实，却需要付出想象不到的努力。

    肖科本以为滑坡事件就这样人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了，却没想到在秦老视察纪念馆时露出了马脚。

    秦老在乌鸦坳的震怒，让肖科确实有过心惊胆寒。

    那时候起，他就有了丢车保帅的念头。

    谁是车，当然是他李亮。

    肖科在经过仔细思考之后，发现这一切的源头，居然完全来自于陆天明身上。

    从陆天明的乌鸦坳救援开始，他就成了横亘在肖科面前的一块绊脚石。

    肖科现在后悔了。他发现，自己当初太小瞧了陆天明。

    其实在肖科看来，陆天明一个靠考公进入体制的农家子弟，在他眼里连一粒沙子都算不上。只要他愿意，他随便伸出一根小手指头，就能将他碾成齑粉。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陆天明还真像一个打不死的小强。他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让肖科一时之间陷入了迷茫。

    肖科心里清楚，对待陆天明这样的人，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肯定不行。他要一棍子打死他。

    果然，洋灰桥陆天明带外宾寻春，出手打伤群众的事，便出现了。

    陆天明因此被抓，关进看守所。只等着秋后问罪了。

    就在肖科看来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陆天明却被宣告放出来了。

    此后，肖科施展手段，授意县纪委再度留置他。

    肖科的用意很清楚，即便不能将他陆天明一棍子打死，也必须将他搞臭，让他自感在山南无立足之地。

    秦老亲临乌鸦坳，让陆天明的身份变得更令人捉摸不透。但他能感觉到，秦老与陆天明之间，并没有太深的交情。

    他不知道陆天明是如何认识秦老的，也不清楚秦老为何对他陆天明青睐有加。

    但他知道，秦老远在燕京。而他陆天明，却只能在他的手底下工作。即便秦老想帮他，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无法顾及。

    山南县撤销专案组，就断了陆天明留在县里工作的路。

    他在出发去燕京之前就想好了，他要将陆天明晾在苦水乡一辈子，让他永无出头之日。

    谁会知道李亮坏了他的事。

    李亮将陆天明驱逐去乌柏村，让他去乌柏村驻村，目的就是想让陆天明领略一下发配的滋味。

    毕竟，驻村干部都是在单位跟领导关系不和的人。

    李亮自作聪明的蠢招，把他自己送到了浪尖之上。浪头跌回低谷，他只能投案自首。

    可是，谁会想到，他陆天明只去了乌柏村几天，便搞出来了一个惊动市委颜书记的红枫节。

    在燕京的这段日子里，肖科没睡过一次好觉。

    他每天都会去秦老办公室，请求汇报。但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让他稍等。一有消息，便立即通知他。

    等来等去，他一直没等到秦老接见他的消息。

    陪同他一道前往燕京汇报的丁伟，曾暗示过他，秦老不愿意接见他们，是不是他们有些工作没做到位？

    肖科对丁伟的暗示不屑一顾。在他看来，他一个常务副县长亲自过来汇报，说什么也比他陆天明要重要得多。

    直到秦老秘书温玉提醒他，秦老想要见的人，是陆天明之后，肖科才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了。秦老压根就没将他这个常务副县长当回事。

    肖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陆天明来见秦老。即便在确定秦老只想见陆天明之后，他也没动摇过这个想法。

    当然，他不会表现出来是他在阻止陆天明。他要表现的是陆天明自己的原因。

    乌鸦坳滑坡事件汇报没有落实，他没法向赵副省长交代。他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阻止陆天明赴京汇报。

    在肖科看来，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微妙。

    路远、费敏都分别去了新单位履职，可山南县书记和县长的位子究竟谁来坐，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越是没有消息，证明在消息出来之前，正在酝酿着一场博弈。

    他突然有点担心起来，自己能否还能顺利坐上县长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