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被请到山南县委组织部谈话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县委组织部突然给他打电话，要求他立即赶到组织部来，有领导点名要见他。

    组织部找人谈话，一般都是好事。

    陆天明在李亮被双规之后，被县委县政府临时指定负责苦水乡的工作。但是，一直未有组织方面的确认。

    他现在在苦水乡的身份，就是一个代书记，代乡长。

    接到电话后，陆天明没有耽搁，直奔县委组织部。

    来的路上，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如果县里征求他的意见，要求他恢复到原来的乡团委书记身份，他会欣然答应。

    毕竟，他一个从未有过实际执政经验的人，突然来掌管一个乡的工作，还是有些无所适从的。

    苦水乡现在与过去比，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世界。

    原来的苦水乡，人丁凋零。一年到头看不到几张新鲜的面孔。

    而现在的苦水乡，每天都是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车，将苦水乡喧嚣得如同闹市一般。

    在苦水泉全面开放之后，陆天明赢得了极高的社会赞誉。

    开放苦水泉，让乡政府的干部对他颇有微词。毕竟，这是将白花花的银子拱手相送他人啊。

    在开放苦水泉的问题上，乡政府开了两场会。在所有人都反对全面开放，要求设卡收费的的提议下，陆天明力排众议，坚决要求全面开放不收一分钱。

    那一次，他十分霸道地宣布，“我是苦水乡实际工作负责人。我有民主集中制的最后一票否决权。苦水泉对社会全面开放的问题，不容讨论。”

    事后，石头还特意找到他，不无敬佩说道：“陆老弟，够男人。”

    当然，乡政府干部背着他向县里投诉，说他是个一言堂的人，听不得其他意见。言外之意，陆天明不适合在苦水乡当政。

    让人感到狐疑的是，无论怎么投诉，县里对这件事始终保持着一言不发。似乎县里默许了陆天明的决定。

    县委组织部在县委大楼三楼。整个三楼都是组织部的办公区域。

    陆天明赶到组织部，恰好看见组织部长李朝良从办公室出来。

    李朝良部长一眼看到陆天明，招呼他道：“小陆，来了啊。”

    陆天明赶紧陪着笑脸说道：“李部长，我接到组织部电话，要求我来汇报工作。”

    “没错。但不是听取你汇报工作。小陆，你跟我来。”

    组织部会议室里，几个人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看到李朝良领着陆天明来了，他们的讨论戛然而止。

    陆天明看了一眼，发现几个人都很面生。唯一有点熟悉的面孔，就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李青。

    李青来山南接近一星期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异常的信号。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能在一个小县城一次耽搁那么久，证明这里的干部问题很严重。

    在县委书记上升为省管干部之后，省委组织部才会接触到县一级的干部任命上来。

    县级政府是真正的基层政府。基石牢不牢，稳不稳，全在县级政府这一个层面。

    现阶段的政治格局是燕京、省、市、县四级格局。燕京与省，都很难直接接触到县级的工作。

    这中间起到一个非常重要作用的是市级机关。

    地级市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一个地级市，常常下辖着七八个县和几个城市区。

    比如，衡岳市就下辖七县五区。

    过去，各县的一二把手任命，都由市委呈报省委后决定。省委轻易不会改变市委的意见。

    但是现在，有提议将县升格为省管。

    这样，就会淡化市委对各县的管控能力。

    改革不能一刀切。因此，现在最常见的事，就是省委空降干部到地方。这样就慢慢将市委的权力化解淡化了。

    这种干部任用体制在慢慢成型，最终的结果，就是让各地级市今后单独成为一个经济体和政治体，逐渐将对县级政府的管控权上交给省委。

    李朝良介绍道：“这位就是陆天明同志，目前负责苦水乡党政工作。”

    陆天明连忙朝在座的领导干部鞠躬致意。

    李朝良介绍完他之后，又面带微笑说道：“小陆，我再把领导介绍给你认识。”

    第一个介绍的，当然就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李青。

    陆天明发现，明明两天前的晚上，他们在毛琴的生日宴上见过面，可是此刻李青却对他好像完全陌生一样。

    “您好，李部长。”他双手握着李青的手，谦恭地招呼。

    李朝良介绍给陆天明认识的第二个领导，是衡岳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侯亮。

    此后介绍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了。

    双方介绍认识之后，李朝良说道：“小陆，你坐下吧。今天请你来，是省市领导要找你谈话。你不要有思想上的顾虑，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天明小声道：“好。”

    第一个开口的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侯亮。

    “陆天明同志，你对山南县的组织工作有意见和建议吗？”

    “没有。”陆天明没任何犹豫，脱口而出道：“我是两年前参加招考进入体制内的。我现在还是在学习阶段，没有任何资格谈意见和建议。”

    “这些我们都知道。”侯亮淡淡说道：“这个谈意见和建议，可不是以工作时长为要求的。哪怕只工作一天，也有自己意见和建议吧。”

    “真没有。”陆天明面带微笑道：“我觉得，我们山南县的各项工作都不错。”

    “你对前任领导有什么评价？”侯亮不动声色地问道。

    “前任领导？”陆天明迟疑着问道：“是指乡政府还是......”

    “乡政府的工作，就不要谈了。”侯亮微微一笑道：“主要谈谈县一级的领导干部。”

    陆天明点头道：“我认识的县领导不多。我就谈谈对原县委书记路远同志的看法吧。”

    侯亮微微点头。

    “路书记在我们山南县工作接近八年。据我所知，在县委书记的位子上连续工作八年，并不多见。路书记在山南县，是真正的殚精竭力。在他的领导下，我们山南县摘去了贫困县的帽子。虽然说，我们山南目前的经济发展还不发达，但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山南县一定会成为衡岳地区的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你很乐观。”侯亮笑笑道：“你谈谈，怎么让山南成为一颗明珠？”

    陆天明道：“山南之所以发展不明显，主要是人们的观念还没得到完全改变。我举了例子，我在苦水乡工作有几年，我发现，我们基层的工作人员，思想还停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如果打破他们的思想观念，我想会迅速发展起来。”

    “你想怎么打破？”

    “让老百姓得到实惠。树立让群众紧跟时代步伐的信心。”陆天明小声说道：“老百姓的生活没有得到改善，人们没有逐步走上富裕之路，再美好的宣传，群众也只当是一场风吹过。”

    突然，侯亮问他道：“如果给你一个权力，让你来打破你说的这个思想观念，你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