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柏村来了十个人，华明春领头，其他都是身强力壮的精干汉子。

    他们抬来了竹轿。

    秦霜怎么也不肯上轿。她红着脸说道：“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让我坐轿呀。我又不是地主老财家的千金小姐。”

    陆天明怂恿她道：“这与地主老财家千金有什么关系？这是民俗风情。”

    秦霜道：“我不信。我听爷爷说，过去只有地主老财才坐轿子。”

    好说歹说，秦霜终于同意试着坐一段路。

    本来，陆天明打算陪着她一起去乌柏村，正要出发时，县人大办公室来了电话，通知他三天之后参加山南县人代会。

    陆天明原本不是县人大代表。当了苦水乡书记之后，顺理成章拥有了代表身份。

    苦水乡人大主席是姚明山。姚明山年近退休，他算得上是苦水乡最清闲的干部。

    电话刚挂，姚明山便推门进来。

    一进门，姚明山便满脸堆笑对陆天明说道：“陆书记，县人大代表的名单，请你过目。”

    说着，他将一张纸递了过来。纸上赫然陈列着苦水乡的县人大代表名单。

    苦水乡在全县算是小乡，人大代表的名额相对比别的乡镇要少几个。

    “一共几名代表？”陆天明接过名单，随口问道。

    “包括陆书记你在内，我们县有五个县人大代表。”

    陆天明哦了一声，目光便落在名单上。

    排在最前面的就是他自己，紧随他的，就是姚明山。

    剩下三个，有一个是乡政府干部。还有两个，陆天明不认识。

    姚明山显然看出来了陆天明的疑惑，便解释道：“这个叫朱玉水的，是村支书。还有这一个黄嘉创，在市里开公司，平常很少在苦水乡。”

    陆天明问道：“朱玉水是村支书，当人大代表可以理解。这个黄嘉创，他当上县人大代表，有什么说法？”

    姚明山迟疑一下，低声说道：“这是肖县长指定的人。”

    陆天明惊异地问道：“人大代表还可以指定？不是群众选举出来的吗？”

    姚明山便笑，低声说道：“其实，人大代表也就是一个政治身份。基层的人大代表，很少有选举产生的，都是指定的。”

    陆天明眉头一皱道：“既然都是指定的，他们又怎么能代表广大群众？这不是左手选右手吗？”

    姚明山被说得尴尬起来，他解释着道：“普通群众，就算给他们一个代表身份，他们也不知道要如何去用。我们苦水乡代表名额少。其他乡镇，代表比我们要多一倍多。而且，他们也都不是选举产生的。”

    陆天明问道：“你敢肯定？”

    姚明山便不敢回答了，只是讪讪地笑，小声说道：“如果陆书记对代表名单没意见，我就通知下去了。”

    陆天明将名单压在桌上说道：“你先通知他们三个，我要找他们聊聊。”

    姚明山道：“好。但是，陆书记，马上就要开会了。我们必须要在今天将代表名单报送到县人大去。”

    陆天明道：“放心，不会误事的。”

    全乡五个县人大代表，乡政府就占了三个名额。剩下两个，一个村支书，一个生意人。

    第一个来见陆天明的代表，是乡政府干部彭淙壁。

    彭淙壁是乡党委副书记，与原乡书记魏龙走得近。

    魏龙调任县人防办主任之前，他就积极向组织推荐了彭淙壁接任他的手。

    但是，县委组织部没有采纳他的推荐。而是有意要将李亮推上来。

    但是，谁都没想到，李亮的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双规了起来。李亮被双规，机会再一次降临在彭淙壁的身上。

    就在大家都以为彭淙壁可以高枕无忧坐上苦水乡党委书记的位子时，县委突然宣布让陆天明上来了。

    陆天明坐上书记的位子，就让彭淙壁失去了机会。当然，陆天明也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彭淙壁。

    彭淙壁拉着一张脸，敲门进来后径直问道：“陆书记你找我？”

    陆天明笑笑说道：“老彭，你先请坐。”

    彭淙壁显然不想坐，他面无表情道：“有什么事，请陆书记指示。我还很忙。”

    陆天明道：“也好。我就开门见山了。老彭，你对乡人大的工作怎么看？”

    彭淙壁惊异说道：“乡人大工作不是老姚姚主席在负责吗？”

    陆天明笑笑道：“我知道。我现在想问你。”

    “问我？”彭淙壁笑了笑道：“我觉得很不错，一切正常。”

    陆天明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道：“你是县人大代表，我想知道，你们县代表每年都有什么履职的事吗？”

    “代表履职？”彭淙壁道：“我们一般都是按县人大的要求在做。”

    “老彭啊，作为一名人民代表，就应该为群众发声。我请你来，就是想与你商量一下，今年我们准备什么提案。”

    “今年代表大会不是选举县长吗？”彭淙壁狐疑地说道：“上面好像没有要求提交提案。”

    “这个我知道。”陆天明道：“人大会不提交提案，开会还有什么意义？”

    彭淙壁道：“上面没要求，我们就不要准备了。年年都是如此啊。”

    正说着，姚明山进来了，告诉陆天明，村支书朱玉水到了。

    陆天明笑笑道：“来得正好。老姚，快请人进来。”

    姚明山出去没一会，便带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他一进门，便伸出双手打招呼道：“陆书记，我是朱玉水。听说您召见我，我一刻都没敢耽误。”

    陆天明伸手与他握，客气说道：“朱代表，欢迎欢迎。”

    朱玉水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烟，先递了一根给陆天明。

    陆天明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烟，发现是一包“和天下”。

    陆天明不吸烟，但知道烟的价格。“和天下”这种烟，在山南乃至整个中部省，都算是顶级名贵烟了。

    通常，普通老百姓根本抽不起这样的好烟。

    “谢谢。”陆天明婉拒朱玉水道：“我不吸烟。你们可以抽，没事。在我这里，随便。”

    朱玉水又递了一支给彭淙壁，笑笑道：“彭书记，来，抽支差烟。”

    彭淙壁没去接他的烟，面无表情说道：“朱玉水，你是真的豪横啊。和天下在你眼里都是差烟啊。”

    朱玉水嘿嘿笑道：“彭书记，你是知道的，我平常哪里抽得起这样的好烟。这不是因为前几天给人帮了一点小忙。人家非要买包烟感谢我。”

    彭淙壁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豪横啊。要是别人，哪里舍得抽和天下。一般都是拿去小卖部换其他烟抽啊。”

    朱玉水道：“这不是因为来陆书记这里吗？我想啊，陆书记这种身份的人，低于和天下的烟，都没法拿出手啊。”

    彭淙壁道：“你不知道陆书记不抽烟吗？”

    朱玉水吃惊道：“我哪里晓得。陆书记是领导，领导的爱好，我可不能打听。”

    陆天明开玩笑道：“老朱，其实我们是熟人啊。你不记得我给你看过病？”

    朱玉水似乎如梦初醒一样，猛地拍了一下额头，自我解嘲道：“你看看我这人，年纪大了，记忆力就不好了。陆书记原来是我们卫生院的陆医生嘛。”

    话音未落，姚明山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