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傅总结的太好了，我在网上大概看过官府宴的总结，跟您说的简直一模一样。”

    张英杰咂摸一下嘴：“你这不是废话吗，那些话本来就是我总结啊！”

    “哦……嘿嘿，原来是这样子啊！”

    强子讪笑。

    “对了，你刚才说你是做传统菜的，你对现在的江湖菜怎么看？”

    张英杰突然问道。

    强子诧异，这玩意最近几年才流行开来，张英杰起码退了十来年了，居然还知道这个，可见其对做菜是真的上心啊！

    “江湖菜源自地方菜系，起源于重庆及周边地区，具有粗放豪迈的风格，不拘泥于传统烹饪方法，注重麻、辣等重口味。

    最初流行于大排档和小餐馆，因其实惠、美味和新鲜感，受到都市人的喜爱。

    江湖菜选材广泛，多使用廉价食材，如面粉、豆腐、油炸食品、野菜等，制作过程相对简单，调味料也相对单一……”

    强子想了想回答。

    张英杰点头问道：“你会烹制辣子鸡吗，我说的是江湖菜的辣子鸡？”

    强子点头：“会啊，做菜其实不复杂，有道是一通百通。”

    “嗯……你看我这里有当年骟过的大公鸡，你给咱露一手怎么样，正好你带来了好酒，咱们爷俩也好就着辣子鸡喝几杯。”

    张英杰指了指强子带来的剑南春酒，又指了指在园子一角转悠的大红公鸡。

    强子被说的有点迷糊，听说过骟猪骟驴，骟猫骟狗，还没有听说过骟鸡骟鸭的。

    “张师傅，这骟鸡有啥说道没，我着实不懂啊！”

    “哈哈哈……这都是老讲究了，阉割后的公鸡生长速度更快，可以提前30到40天出栏。

    体型也更大，脂肪含量更高，体重一般可以达到十斤左右。

    这阉割公鸡肉质更鲜美，鸡肉不腥不膻，肉质细腻，鲜嫩肥美，含脂率更高，口感就更好。

    另外这玩意阉割后情变得温顺，不打鸣，活动量减少，减少了与其他公鸡的打斗，降低了鸡群内部的冲突。

    这做官府菜啊，有些从食材的成长过程就开始干预了，你会杀鸡，整鸡出骨吧？”

    强子点头，原来这传艺已经开始了，于是心动起来。

    “张师傅，你的意思是要考考我的基本功，看看我是不是个正经厨子吧！”

    “哈哈哈，非也，老头子我也馋了，顺便检验一下你的基本功，你要了解的官府宴不急，吃完了喝完了老头子自有交代，保证让你满意而归。”

    张英杰哈哈大笑，然后对屋里老伴说道：“老婆子啊，烧点开水，中午准备吃鸡了。”

    老伴就坐在厦屋檐下的板凳上，听到这话笑了笑：“老头子就知道吃，别人养鸡都养母鸡，你偏偏养公鸡，还要阉割了养，不就是为了吃吗，人家后生来了，你连认识都不认识，就要人家上手帮你杀鸡炒菜，这像话吗？”

    “老婆子懂个屁，不爱吃的厨子不是好厨子……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后生？”

    张英杰准备说强子的时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眼前后生的名字呢！

    “呵呵……张师傅叫我强子就行了，咱们同行，我就称呼您师傅吧！”

    “对对对，老婆子啊，这个强子为了官府菜能找到山里来，说明他有足够的诚意，我手上这点传承，也算是能够传下去了，老头子我高兴呢！”

    聊了半天，强子也大概清楚，眼前这个老头是个和善、热心有责任感的人，而且也跟自己聊的很投缘。

    于是强子开始撸袖子捉鸡杀鸡，老太太进厨房烧水。

    杀鸡对强子来说是手到擒来，整鸡出骨也没有问题，都是他的拿手绝活，差不多用了六分钟，一直活脱脱的大公鸡就被宰杀干净，放在案板上了。单是杀鸡烫毛这一手，张英杰就看的不住点头。

    “嗯……功底扎实，是个做传统菜的厨子，不像是现在的厨子，做了十几年没杀过鸡的都有，简直侮辱厨子两个字。”

    等鸡身上的温度降下来，强子连削带打，用了三分钟就把整鸡的骨头从脖子上的刀口起了出来，然后把鸡肉按进水盆里，从刀口灌满水，捏住屁股和刀口提起来，鸡肚子里满满当当的水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张英杰拍了拍手：“很不错，比我当年速度还快，看来你没有说谎，是个传统菜厨子。

    老婆子，去菜园子摘点线椒，薅点大葱，再揉点面，中午我们辣子鸡拌biang biang面，然后我跟强子喝几杯。”

    辣子鸡没啥说的，都是烂大街的江湖菜，只要选料好，下料狠，火工到家，就差不了事。

    强子辣子鸡炒好之后，张英杰还表演性的炒了一盘酸辣白菜，用的就是老艺人的花打四门（炒瓢翻锅手法，让菜品从炒瓢的前后左右翻滚着颠勺）手法，虽说老头年岁大了，但是手底下的功夫还在，一盘大白菜被炒的酸辣适口，清脆异常。

    “大白菜不行，这些新鲜蔬菜和原材料，都讲究吃时月，这些反季节的蔬菜少了那个味，给你看的就是手法，将就吃吧！”

    一只大公鸡去除了骨头外还有五六斤净肉，张英杰让强子全给炒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盘子，配上红彤彤的干辣椒花椒，最后在加入碧绿的线椒，从色泽到口味绝对是没的说。

    院子一棵大核桃树下的石头碾子上，摆放了强子炒的江湖辣子鸡，张英杰的酸辣白菜，老太太的腌黄瓜和干香椿炒鸡蛋，简简单单就是四个下酒菜。

    老太太笑着对强子说道：“后生你坐吧，陪你师傅喝几杯，我进去给咱擀面，一会好煮面拌辣子鸡吃。”

    强子忙不迭的点头，自己莫名其妙的跑到人家家里，稀里糊涂的就认了师傅，然后一番忙碌居然就准备吃饭喝酒了，有时候事情顺当的让人不敢相信啊！

    “强子啊，你是咋来的？”

    张英杰坐下之后拿起一瓶酒问道。

    “哦，张师傅，我是骑摩托车来的，不敢喝酒呢！”

    “哦……那就可惜了，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无酒路断人稀，咱们萍水相逢，我压箱底的手艺，凭啥传承给你呢，这要是喝了酒就另当别论了，喝了酒就当是师徒了，我的手艺传承给你自然没的说了。”

    “啊……！”

    这老头说话让强子有点接不住，似乎有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感觉，刚才还一副大义凛然要把国粹传承下去的架势，这突然不喝酒就不传了，有这么随便的传承吗？

    “你个老不死的，就知道难为人，喝酒都是靠自愿的，哪有你这样要挟的，现在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让这后生喝了酒咋回去呢！”

    老太太从屋里出来埋怨道，然后看着强子说道：“你别听老不死的瞎说，开摩托车就不要喝酒了，山路不安全呢，一会吃完饭，我把他写的菜谱拿给你就行了。”

    “呵呵呵……阿姨坐吧，一起吃点，尝尝我的手艺咋样，跟张师傅比起来如何？”

    强子只能尬笑，然后邀请老太太也坐下来吃菜。

    “老婆子，你不给我拿酒杯子让我对瓶吹吗？”

    张英杰笑道。

    “要不我陪您喝几杯吧，大不了晚上再回去，我的车灯是改装的，走夜路没问题的。”

    其实强子也想喝点，这碰上了同行老师傅，还能得到人家压箱底的手艺，不喝点似乎对不住眼前这老头。

    “这就对了嘛，一个厨子碰上了老前辈，那能不喝点酒呢，咱们做厨子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同行多喝酒，技术好交流，酒喝的越多，技术就越绝。”

    强子笑道：“还有这说道呢，我还真的不知道呢，今天我就好好的敬老师傅几杯酒。”

    这时老太太拿出三个高脚的银质酒杯，擦拭的铮明瓦亮的。

    强子赶紧起身接住，准备扶老太太坐下，结果张英杰却说道。

    “你姨不忙坐，让她去给奔楼子（前额凸出）打个电话，叫过来一起喝点，他也是个退休的老厨子，跟我学过几年做菜，算是我的半个徒弟。”

    “这怎么是半个徒弟呢？”

    强子疑惑道。

    “呵呵呵，奔楼子自己有师傅，跟我不过是在一家酒店站过炉子，所以才说是半个徒弟，毕竟没磕过头的不算。”

    这么说强子就明白了，张英杰他们那一代人，学徒就是正儿八经的徒弟，是需要磕头敬茶，逢年过节提礼物上门拜访的，那时候的技术大多是通过师傅言传身教才传承下来的，不像是现如今网上一搜，许多东西就了若指掌了。

    功夫不大，一个略微有点佝偻，七十岁上下的老头子就进了门，手里还提着一袋子大桃子。

    “哈哈哈……师傅啊，您今天咋有闲心叫我喝酒呢，吆……家里来客人了？”

    奔楼子笑着走近，然后把装桃子的袋子递给老太太。

    “师娘，这是我家院子里的桃子，我特意给您留了几个尝尝。”

    老太太接过塑料袋子笑道：“你师傅今天有人上门拜访，这不是高兴吗，就让我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陪客人喝点。”

    “呵呵……强子啊，这是牛跃民，做了一辈子的厨子，退休差不多五六年了，就住在我们村口的大槐树下，第三家就是。”

    强子赶紧起身，跟牛跃民握手：“牛师傅好，我是强子，你们都是我的老前辈，我今天是特意来拜师学艺的，希望您能不吝赐教呢！”

    强子说着就掏出香烟，准备给牛跃民敬烟。

    “你好你好，在我师傅跟前，我可不敢当老前辈这个称呼，但凡我知道的，你可以尽管问，我绝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抽烟，你给我师傅吧，他老人家是烟酒不离嘴呢！”

    “哎吆……快坐下吧，这要喝酒吃菜了，抽啥烟呢！”

    老太太打断了强子准备给张英杰敬烟的动作，让他跟牛跃民一起坐下。

    “吆……还是剑南春呢，这可是好酒啊，说什么也得多喝几杯。”

    牛跃民笑眯眯的坐下，看到张英杰手边的酒瓶子就搓着手笑道。

    “哈哈哈……这酒是强子带来的，说是想学我的官府菜呢！”

    张英杰说着拧开瓶盖，把瓶口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把酒瓶子推到强子面前。

    “我就说嘛，要是我师傅的酒，肯定藏起来慢慢的偷着品了，还能叫我过来一起喝。”

    强子看得出来，这对师徒的关系相处的不错，应该是经常开玩笑的。

    他拿起酒瓶子给牛跃民倒满酒，这才给自己倒上，张英杰可以自斟自饮，自己一个晚辈就需要注意下酒场规矩了。

    “张师傅、牛师傅请，我敬您二位师傅一杯，我初次冒昧登门，实属求学心切，请师傅们见谅。”

    强子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看着两个老头。

    他俩没有一口喝干，而是咂摸着嘴巴，舍不得似的喝了小半杯，然后在嘴里含着品味，过了十几秒才咽下去。

    “好酒…….一线吼、入口柔，不愧是十大名酒之一的剑南春啊！”

    牛跃民赞叹。

    “吃菜，尝尝这个江湖辣子鸡，是强子炒的，你看看他的功底咋样？”

    张英杰对牛跃民说道。

    “哦……那我的确得尝尝，还要好好的尝尝，同行的出品必须认真对待！”

    张英杰抢先说道：“忘了跟你说了，强子也有三十多年的从厨经验呢，我刚才看了，功底很扎实，是个做传统菜的老手。”

    牛跃民拿起筷子，夹了一段干辣椒放进嘴里嚼着，然后点头道：“焦香酥脆，辣度适中，从炝锅的火候就可以看出，是个老厨子，现在的年轻厨子都不注意这个关键问题，往往干辣段的香味没有完全激发就急着下配料。”

    强子心里很佩服这个牛跃民，品尝菜肴，一般人都会先品尝主菜主料，他却先品尝炝锅的辅料，从这个辅料的火候就能判断出掌勺的师傅是否技术过硬，这绝对是个高手。

    将嘴里的干辣椒咽下去之后，牛跃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夹起一块鸡腿肉，先是看了看颜色才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嗯……鸡肉鲜嫩爽滑，咸香适口，麻辣味十足，美中不足就是锅气不足，应该是一次性下料太多，锅内温度没有及时赶上，这跟你的手艺好赖无关，是家里的火力问题，我师傅家的猛火灶早就该换了，可是他舍不得啊，也不是一出手就坏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