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衔雪。
她叫他楼衔雪。
“您是,那位道友!”
好几位长老都一脸激动,若不是场合与氛围不对,恨不得立马上前。
当时那些被救下的修士,能活下来的大多成了一方大能,有些开宗立派,有些成为长老。
所有人都记得她的恩情。
原以为楼衔雪想找回她只是无用功,但如今,她居然就真的这样出现了。
虽然是以……“心魔”的身份。
“你们在说什么呀?”沈依然慌了。
听不懂这些话,也搞不懂长老们和师尊骤变的态度,她就算是再傻,也知道现在的局势开始不利于她。
“扶月”怎么会和师尊相识、还认识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
她究竟是谁?
“师尊,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是吧?”
他对谁都毫不关心,却会关心她的修炼进度。
无论怎样她做下什么样的错事,他都会包容。
“不是。”
楼衔雪说话的语调又变回了原样,没看她一眼,“你已经没用了。”
什么没用了。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她下意识想靠近师尊问他为什么不再宠她,却触碰到透明的墙壁。
恍然发现,从过去到现在,她从来没见过他的真容,也从未触碰过他一片衣角。
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而南浔,也看够了闹剧。
“别做出这种作态,若我没来,你是否就纵容她毁了扶月的灵窍,最终还能全身而退?”
“不、不是……”
楼衔雪低头“看”她,却突觉自己的狼狈。
他捂住眼睛,不想她见到自己现在毫无焦距的眼眸。
她夸过美丽的眼睛,已经像是黯淡且碎裂的无用石头。
他也早已失去了少年天真,丧失纯粹意气。
对方继续说着话,一刀一刀,刺入他心:
“如此冷漠、恶毒、姑息养奸,你再不是当年的阿雪。”
“我是,我是阿雪。”
他向前一步,终于拉住她衣袖,几近卑微,想像千年前一样,朝她露出笑来。
可是,只能徒劳扯了扯嘴角,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早已在千年的等待中,失去了所有情感,只剩下爱她、等她和寻她的执念。
他的笑不再明媚且耀眼,那双金眸也不再像当年一样闪着纯粹的光。
他早已变了,失去了那颗心,他的确变得冷漠、恶毒、姑息养奸。
她说得半点不差。
甚至直到如今,他也没有半点悔改之心。
“楼衔雪”爱她,也善待所有人,但“折枝道君”只会爱她,将她之外的人视作蝼蚁。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
“你的对不起,对谁说?”
很显然,不是对任何人,只是对她。
因为他让她失望了,才道歉。
“别丢下我。”
高坐于云巅的近仙者,却死死拉住她的衣袖,含泪乞求。
对方却只冰冷而决绝地慢慢将衣袖扯回来,“我的阿雪,不会这样。”
“我杀了她,好不好,这样你会开心吗?”
沈依然听见这话后骇然摇头退后,想寻求他人帮助,却发现在场所有人,已经无人站在她这一边。
原来她早已孤立无援。
一声叹息,悠悠响起。
他更不明白,自己这样只会更不像“阿雪”。
楼衔雪从她眼中读到了这一点。
此刻他已分不清是身体每时每刻折磨着他的内伤要痛些,还是他的心更痛。
“姐姐,好痛……”
他喃喃,却再也得不到熟悉的温柔安抚。
心,一定是因为他没了那颗心。
楼衔雪看向祝衍清,“把那颗心还我。”
但对方只是漠然摇头,“我没有师尊所说的东西。”
祝衍清后退的同时,也握住了南浔的手。
一旦动用神念就会让痛苦再增加百分,但他看到模糊视野里交握的手后,疼痛更是千倍不止。
“衔雪,别再闹了!”声响如洪钟,响彻大殿。
衍宗掌门走进来,那张脸上赫然是熟悉的络腮胡。
他照拂楼衔雪多年,看他这样也实在于心不忍,但不得不打破他的妄想。
“你当初不早就知道了那颗琉璃心与祝家子融合,不是根本无所谓吗?”
“不一样,现在不一样。”
楼衔雪摇头。
他要那颗心,才能变回“阿雪”。
“要不回来了,千年过去,你是你,他是他。”
“我不管我他,我要姐姐。”
“可我不想要你。”
南浔退后一步,对身旁两人说道:“走。”
她现在只想带祝衍清和扶月离开。
“不准走!”
楼衔雪再也顾不上任何东西,灵力化为丝线,紧紧缠住她,把她带到自己怀里。
“楼衔雪……”
“不准这样叫我,不要唤我名讳。”
他是阿雪,不是楼衔雪。
“已经变了。”
“没有变,你没有变,我也没有。”他固执地不愿接受。
“放我走。”
她的挣扎尽数被温柔而强势地压下。
南浔甚至可以闻到熏香中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来自他。
她叹息一声。
“你在折磨自己。”
“就当我在折磨自己。”
温热的眼泪滑下,顺着苍白的下颌滴落,落在她锁骨上。
一滴又一滴。
带着哽咽和晦涩的声音响起:“谁都可以走,你不准。”
到底是千年前的气运之子,千年后的半仙道君,世间最强。
没有人能阻止他。
强烈的灵力波动过后,所有人都被扫地出门,只剩下相拥的两人。
楼衔雪强忍疼痛,将她抱得愈发紧。
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留她在身边就好。
他终于失而复得。
积压已久的内伤终于发作,他失去意识之前都还紧紧握住她的手。
阵法、符箓、法器,他铁了心要画地为牢,将她囚在自己身边。
“我找到你了。”
这句话一如当年阵盘前、他站在光里。
如今却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