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狭窄的屋内竟是连白日的光芒都洒不进来,一踏进就像是误入了漫天黑云的山林,满目昏暗。
小小的屋里连床都没有,那老妇就躺在一张破烂的布上,身上盖着的被子甚至还有些发霉。
整个屋子里充斥着十分难闻的味道。
沈红梅下意识地蹙了眉头。
胡桂芳根本就不进来,走到门口提着下巴睨着视线看,就像是看一头濒死的猪。
“娘你别吓我啊……”苗翠的双手接着她娘突然吐出来的鲜血,两只手几乎被血染红,而那老妇的唇上也因为也这抹鲜血而变得红润。
看起来竟是还多了几分气色的模样。
沈红梅赶紧掏出怀里的帕子蹲到地上替那老妇擦血,心头又急又惊。
她从没想到苗翠的母亲在家里会是这样一个境地,还以为嫁了个家境不错的男人至少生活能过得去。
早知道这样,那她一定会早早地跟着苗翠过来。
也幸好她来了,不然这亲家母非死不可。
可亲家母一直在这里待着的话,只怕这次救活,下次还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想要彻底地把亲家母脱离苦海,只能……
转瞬间,沈红梅眼睛一亮。
下一刻惊慌失措地大声喊道:“哎呀!不得了!这亲家母看起来是得了肺病啊!”
拿着已经染了血的帕子,她火急火燎地从地上站起来,一脸恐惧地退到胡桂芳的身边。
无意地将那帕子上的血凑到胡桂芳的眼前,“你看,这咳嗽吐血不就是肺病的症状吗?”
“我记得几十年前我那大伯父就是得了肺病,家里人好生养着,却是叫全家人都得了肺病,最后全都不过五十就死了!”
她吓得抓紧胡桂芳的手,着急忙慌地问:“快!快快带我去洗手!再给我弄些药来!”
“啊!”胡桂芳还以为这沈红梅又要耍什么说辞,肺病二字传到耳中的那刻她也吓得面容失色,眼看那手要搭在自己的身上赶紧避开,“原来是得了肺病,我说吃了那么多的药也不见好!真是晦气!”
胡桂芳嫌恶地瞥了眼屋内的人,但一想到自己刚刚险些接触了那肮脏的血,连忙走到外边的水桶边上洗手。
沈红梅自然是跟了过来,边洗边说:“肺病真的可怕,早知道亲家母得了肺病我就不让小翠过来了,这要是染了病怎么是好?”
她看着胡桂芳,担心不已,“你们和她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了,怕不是家里人都有染病的风险,得好好找个大夫看看啊,外面那么多孩子,但凡有个孩子得了,那了不得!”
胡桂芳越听脸色越白,尤其是想到这些时间老妇身上的病症更是恐惧。
这人,是留不得了。
她眼睛里瞬间迸出几分残忍。
沈红梅瞧见这抹神色,忙哭喊道:“但她毕竟是我儿媳妇的娘啊,我真是不能就这样看着她默默死了,不然我把小翠留下来照顾她吧?”
“这怎么行!”胡桂芳听到还要留人激动地拔高音量,接着想到了什么,她的眸中流露出几分喜色,“这样吧,小翠既然想要尽孝道,不如把她娘带回去?”
“反正她也没几天活头了,到时候就都由你负责。”
“这怎么可以!”沈红梅想也不想地摇头,“这不行的,你们怎么可以把一个病人抛给我,我不行,我不能要的,就算是小翠的娘我也……”
她做出挣扎纠结的模样,“我们家真不行啊。”
“你刚刚还做得一副为小翠好的模样,现在怎么就不行了?”胡桂芳嘲讽地驳斥,一边不由分说地站起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先去把这事告诉相公,等会儿你们就把人带走吧。”
对于胡桂芳来说,这绝对是好事。
既能把厌恶的小妾送走,又免了家里染病的风险,以后耳根子清静,日子能舒坦不少。
想到今后的好日子,胡桂芳赶紧走到后山把这件事和苗大山仔细说了。
喝了几杯茶的苗大山心中火气已经降了不少,听到胡桂芳说要沈红梅把人带走他有些犹豫,“这要是被人知道不是要说我不做人?”
“哎呀。”胡桂芳叹着走到他身边帮他按肩膀,温柔地说:“你想想看,你这是好心让小翠母女俩团聚,外面的人听到这个只会说你会做人,不然你看这世上哪有人会做这样的事?”
“再有嘛,你想想她都得了病,总归也是活不长了,让亲家母带走总好过把病灶留在咱们家里,到时候丧葬费用咱也不用出不是?你说把这晦气留下来干嘛?”
苗大山想到丧葬费确实不少,还有看病拿药也得花钱,忍痛地连连点头,“你说的不错,既然他们想要就让他们带走吧,只有一点,不能说我坏话。”
胡桂芳笑着说:“他们知道的,张深那小子能说什么?”
苗大山深以为然,摸了摸胡桂芳的手,“你今天这事办得不错,老爷晚上去你屋里。”
胡桂芳喜不自胜,“好嘞,晚上我就等着老爷了。”
一转身,她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下山后还嫌弃地把手背在衣服上狠狠擦了擦。
咬牙切齿地骂:“老不死的,还老爷,真有脸做梦!”
回到屋子后头,胡桂芳调整好心态拉起笑脸,“亲家母,我家相公说让你们回去的时候小心点,等会儿我也给你们带点东西回去。”
听到这话的沈红梅就像是听到恶鬼传话似的哭天喊地叫了几声,“这不行啊,这真不行啊。”
但最终,苗翠娘的身子还是被抬到了张深的背上。
张深疼得脸色发白,到底也是忍着。
苗翠一直害怕婆婆说的那个肺病,完全没有发现自己丈夫身子的不适。
等从这里离开,苗翠便急不可耐地问沈红梅,“娘,我娘真是得了什么肺病吗?当真活不长了吗?”
这话她是拉着沈红梅等张深走远了才敢问的。
眼睛里带着泪,小心翼翼地等着答案。
沈红梅想回头看了眼那个庄严肃穆却毫无人性的屋子,却没想这一扭头又看到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