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攀龙附凤
作者:情系天下   朗月照乾坤最新章节     
    最初王继恩奉命彻查许王府时,他内心是亢奋的。因为如果能找到许王谄害楚王的证据,说不定太宗就会回心转意,原谅了赵元佐。那么楚王就有复爵的希望,他王继恩说不定能够再建拥立之功。这种不世之功,前无古人,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监,将会流芳百世。

    凭着这种信念,王继恩事事亲力亲为,剥茧抽丝,终于查明许王死因。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越往下查下去,越觉得心惊。就像是偶然之间,他因为好奇而掀开了一个盖子,往下瞧去,竟是个无底黑洞。他不敢再往下深挖了,只能悄无声息地掩盖上这个黑洞。

    当太宗采纳了魏羽的建议,不再追究许王一案后,王继恩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心下明白,许王府中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禁忌,也是他和太宗心照不宣的隐秘。

    许王之案就这么过去了,不仅如此,太子、皇储等字眼儿也成了宫中的禁词。

    旁人可以就此翻过,襄王元侃却不能不反复思量。张良娣被赐死一幕在他脑海里不断重现。他想起了幽居在张耆别院的刘娥。父皇对许王生前的宠妾尚且如此,万一被他发现了已经下旨逐出京城的刘娥的存在......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一连几日,元侃都深陷在对刘娥的思念和对父皇的畏惧之中。

    又过了数日,元侃终于在一个月黑之夜换了便装悄悄扣开了张耆别院的大门。

    “三哥!”

    “小娥!”

    元侃紧紧抱住了刘娥。好像是他一松手小娥就不见了似的。

    当听到元侃讲述了许王生前宠妾被赐死的惨像时,刘娥惊吓得长大了嘴巴。她颤抖着说:“三哥,万一官家知道了我躲在这里......”

    “不会的,不会的......”元侃未等刘娥说完,就立刻打断了她。“不会的”他重新抱紧了刘娥,口中只是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不会的,不会的。”元侃的嗓音渐渐哽咽。与其说是在安慰刘娥,不如说是他拿这句话来为自己壮胆。

    当两人逐渐平复下来,刘娥紧蹙着秀眉问道:“有一点儿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许王误伤于妇人之手,实属惋惜,那个张氏确实有取死之道,若说处死张氏,倒也罢了,可为什么还要剥夺许王太子封号,降低葬礼规格呢?还有,为什么要处罚他的属官呢?”

    元侃说:“我虽说不喜欢二哥,可是也觉得对他的处罚有点过重了,只是听左谏议大夫魏羽援引汉武帝时期戾太子的事例,才猜测着许王兄生前是否有不轨之举;人心难测,这也太可怕了。”

    刘娥叹道:“周公恐惧留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可叹许王,即便突遭横死,还是暴露了生前真面目。”

    “再怎么说,盖棺而论,人死为大;就连生前与父皇颇有嫌隙的赵普都能够追封王号,更何况许王兄。他可是父皇的亲儿子呀,天家贵胄,难道除了冷冰冰的权力,真的就没有一丝温情吗?”

    刘娥连忙捂住了元侃的嘴巴,说:“三哥慎言!以你如今的身份,更要谨言慎行!”

    元侃不以为然地说:“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的身份,不还是那个闲散王爷么!如果在你面前,还要顾及身份,不能畅所欲言,那也太憋屈了!”

    刘娥轻握着元侃的双手说:“三哥的心思,小娥明白;只是有些事情,未免身不由己。”

    元侃沉默了,是啊,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回避就能回避得了的。

    大哥发疯幽禁,二哥暴毙身亡。目前他作为年龄最大的皇子,一下子被推到那个敏感的位置。

    元侃静立在窗前,思绪纷乱;那些回避不了的话题,何止是这个。他已得到李皇后懿旨:襄王丧偶近两载,今有宣徽南院史郭守文将军之女郭清,素有贤名,聘为襄王继室,择日完婚。元侃不知道该怎么向刘娥透露这一消息,唯有临窗默立。

    此时此刻,临窗而立的可不是只有襄王元侃。

    钱王府中,钱惟演凭窗眺望着深邃的夜空,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吩咐侍女去请妹妹钱惟玉。

    “哥哥,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儿?”

    “坐吧!”钱惟演朝妹妹点了点头,问道:“你今天去见刘虞侯了?”

    钱惟玉微微红了脸说:“是的,天气寒冷,我去给他送件棉衣。”

    钱惟演说:“父王过世后,府内诸事繁多,竟把你的大事给耽误了,如今你热孝期满,为兄想着等来年春上就帮你俩完婚!”

    钱惟玉惊讶地抬起了头说:“我俩?哥哥指的是谁?”

    “当然是刘虞侯了,不然还能是哪个?”

    钱惟玉脸更红了,低了头轻声说:“哥哥先前不是说他出身清苦,怎么又改变了注意。”

    钱惟演轻叹了一声说:“如若父王还在,大约他老人家是不会轻易点头的,我们钱府虽说是降王之后,你到底也算是有郡主封号的金枝玉叶,依那刘虞侯身份,怎么能与之相配。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钱府不比往日,刘虞侯也算在军中搏得了功名。更重要的是,为兄看这两年,你对他的心意倒是未曾改变。”

    “刘虞侯出身寒门,妹妹看他淳朴,不比京城中那些纨绔子弟。”

    “想来刘虞侯早已明白你的心意,只是碍于出身,不敢表白吧,嘿嘿,他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不过此事,还需听听另一个人的建议,想来她也会乐于成全吧。”

    “此事哥哥做主就行了,还要请示哪个?”

    “月夫人!”

    “哦,刘娥姐姐,我已许久没去探望她了,她是刘美哥哥的妹妹,理应告知一下。”

    “不是告知,是请求!”

    “请求?”

    “没错!”钱惟演语重心长地问:“你还记得当年我们郊游,兴国寺的主持为月夫人看相的往事么?”

    钱惟玉点了点头说:“当然记得,那个和尚说刘姐姐有后妃之相,因为这个,哥哥还骂了我。”

    钱惟演笑了说:“都说你们女孩子爱记仇,可真不假,这都过了多久了,你还记得骂你之事。”

    钱惟玉撇了撇嘴说:“那可不是,我只记得当初哥哥可凶了,不记得这个,还能记得什么?等等......”钱惟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后妃之相?刘娥姐姐有后妃之相,那么襄王哥哥,你是说......”

    钱惟演盯着妹妹点了点头说:“如今许王暴毙,襄王可就成了离太子之位最近的皇子。”

    钱惟玉不以为然地说:“官家春秋正盛,况且,就算过几年襄王哥哥能够成为太子,关刘娥姐姐何事?依她如今身份,还能做得了太子妃吗?”

    钱惟演说:“哼,官家已年过半百不说,看看如今被王继恩举荐的潘阆,可不就是凭着进献丹药而获恩宠吗。”

    “这能证明什么?”

    钱惟演压低了声音说:“证明官家龙体欠安,不得不服用丹药来压制顽疾。依月夫人现在身份,是做不得太子妃的,可是凭我对襄王的了解,一旦他真的有机会登上大位,断断不会对月夫人忘情的。”

    钱惟玉恍然大悟道:“对啊,万一这后妃命相之说成真了,咱们可是与天家联姻了。”说到这里,钱惟玉有点儿不可置信地望着哥哥问:“哥哥才冠京华,一向最不屑于这种攀龙附凤的事情,今天怎么?”

    钱惟演怅然长叹了一声说:“攀龙附凤?我们钱府本就是龙凤之家,何须攀龙附凤,只是为兄怎么能辜负了父王的遗愿,还有你,一个女孩子,总要有个安稳的归属。”

    吴越王生前忍辱降宋,可不就是为了保护好钱氏族人,如今振兴家族的担子又落在钱惟演肩上,看着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哥哥,此时钱惟玉才明白原来哥哥担负着太多与他年龄不符的东西。

    “明天去拜访月夫人,是因为还要替襄王传达一件他无法开口的事情。”

    “襄王哥哥和刘娥姐姐亲密无间,有什么事情需要哥哥去传话?”

    “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要为襄王聘娶继室,择期完婚。”

    “啊?那刘娥姐姐岂不是又要悲伤难过吗?”

    “情非得已,我想她会明白的。”

    “情非得已,这世上怎么有那麽多的情非得已。”

    “明天你备好几块上等布料,陪我一起去拜访月夫人,时候不早了,早点儿安歇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