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这道声音像管风琴的低音，空灵悦耳，伴随着风箱鼓动的嗡嗡声，穿过黑暗冰冷又死气沉沉的大海，散进他的耳边。

    海珞蜷缩着，精美健壮的肉身被乌亮的银灰色发丝缠绕，长长的鱼尾流逝着被海水过滤后的淡红色血液。

    血液引得一片五彩斑斓的鱼群旖旎而来，一圈一圈又一圈，层层叠叠地将他围绕着，激起的水花轻轻拍打着他的身体。

    不知是鱼群将他闹醒，还是那道来自遥远的声音。

    海珞缓缓睁开眼，深紫色的眼眸中蕴含着某种凝重的忧郁，他察觉到自己身在何处后，卷起的鱼尾猛地甩开，惊得鱼群四处游散。

    “我怎么了……”

    他以为自己死了，但他却活着，并且还回到了大海。

    疼痛便是他活着的证据，海珞随手拽了几根水草，粗糙地缠绕在鱼尾的伤口处止血。

    他回忆着临死前的事情，一股愤怒在心中汹涌，手中的水草刚缠紧便被他撕成碎屑。

    他飞快地朝水面上游去，不一会儿挺身跃出水面，起伏地飘动着。

    正准备将目光投向远处，识海忽而响起了一阵隆隆的冰冷声响。

    ［叮——绑定成功！分手清账系统808竭诚为您服务！］

    ［亲爱的宿主，由于您的前男友资质很符合这边的绑定标准，所以这边给予了一次重生的机会给您。只要把账单全部结清，就不会收走这次机会呢！并且额外奖励结清大礼包一份！］

    808来得稍微迟了一些，来的路上恰好碰见一个被炸成黑炭的系统，没忍住凑过去看了会笑话。

    结果那个系统追着它打，两个统友好交流了一会，808终于得知原来上回它被炸真的不是发生意外，也不是出了故障。

    而是有些投机取巧的系统恶意竞争，破坏了几条时空穿梭通道，负责维修的系统维修过程中不小心引动了爆炸。

    得知没有统要害它，808心情好多了。

    见宿主一副防备的模样，808换了副柔和的嗓音，显得它平易近人。

    它三言两语解释清楚重生的来龙去脉，友好又愉快地邀请宿主完成任务。

    感受到的威胁和冰冷陡然化解，海珞逐渐放轻戒备，他的思绪飘向远方的黑色城堡，艰难地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曾经的信念已经泯灭，珍贵的荣耀慢慢失去，他所守护的东西终究还是缺失，他是个无能的人鱼骑士，只能被族群所抛弃。

    他重生回到这个时候，什么也无力改变。

    808把账单呈现在宿主的识海之中。

    ［恋爱账单明细如下：

    1.解除一个诅咒：诅咒是邪恶难解的存在，您身上曾经被种下的诅咒被灰令箭解除，致使任务对象遭受反噬。现解除诅咒进度值为0。］

    ［结清上述账单后，您将获取此次重生名额，并附赠结清大礼包一份。］

    ［您现在需要每天获取任务的进度值来维持生命值。现如今生命值为一天。］

    808鼓舞道：［事不宜迟，宿主快出发吧。］

    灰令箭？

    海珞没想到他的重生竟然与灰令箭息息相关，如今他受族群误解，被族群驱逐，即便再愤怒也无处可去了。

    上辈子花费三年时间都不能消解族群的误解和怨恨，他独自在海底宫殿附近的海域游荡，因为种种纷争和矛盾，最终是死在族群的手中。

    如此想来，这个时间段其实是他刚离开沼泽森林不久，回到宫殿被人鱼士兵的武器刺伤，而后他躲在海底养伤。

    如果这就是现实的真实面目，他无法大度地饶恕。

    信念，他此时需要一个信念。

    海珞没再犹豫，甩动鱼尾朝着远方的陆地游去。

    他不眠不休地游了一天，爬上岸时，太阳已经徐徐升起，海面上的雾气被染成诡异的深红色，和他肿胀的伤口颜色有所接近。

    变出人腿他才能够快速赶路，失去族群恩泽的他离了水无法再化出双腿。

    他果断摸上自己的鱼尾，把隐藏在最深处的深蓝色鳞片硬生生扣了下来，鲜红色的血珠爆开，沿着水蓝色的鱼尾流淌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海珞顿时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颤颤地将鳞片握在手心，鱼尾化成双腿的那一刻，他的灵魂都在战栗。

    他蜷缩在地上缓了一阵，从地上爬起来，仔细观察森林入口的情况。

    雾气黏湿阴寒，隔着厚重的雾只能依稀看见那些杂乱无章的花草树木。

    这些过分茂盛的树木和丛林遮挡住所有的道路和方向，里面潜藏着数不清的飞虫鸟兽，还有深不可测的沼泽，是一个很容易迷失的地方。

    海珞光溜溜的双腿还在流血，他没着急止血，也没着急进去，反而找了些藤蔓和树叶给自己编织遮挡身体的布料。

    他面无表情地做完这些，步行朝森林深处走去。

    他来过这里，大概能辨别方向。

    鳞片被他当指引针使用，海珞只要朝着鳞片的尖端，一直朝南走便能够到达他要去的地方。

    大概走了几个小时，他总算看见耸立在树林之上的那个华丽的圆顶。

    灰令箭的城堡形状类似于一个柱形的了望塔，圆顶装饰得很华丽精美，它在令人窒息的雾气中逐渐幻形，是虚幻的怪象，也是残余的希望。

    到了熟悉的地带后他放松绷紧的神经，顺利避开危险的沼泽地带，绕远路走到城堡外围的篱笆旁。

    隔着篱笆，他看见灰令箭正蹲在地上，拿一根狗尾巴草逗兔子玩。

    海珞在篱笆外踟蹰片刻，心里暗自思考着登门拜访的理由。

    他正准备出声吸引灰令箭的注意力，却看见灰令箭施展魔法将那只灰色的兔子变成了他的模样。

    下一刻，灰令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用手指着“海珞”痛骂了一顿。

    海珞听得遍体生寒，他的脚生硬地扎根在地面再挪动不了分毫，紧紧攥着手中的鳞片，鲜血流了一地。

    灰令箭说得没错。

    他什么也不是，他为了毫无价值的忠诚变得什么也不是。

    末了，灰令箭深深吸了一口气，发出恶劣的咒骂声。

    “王八蛋，下地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