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予不知道他这次的情况持续了多久,潜意识里他知道,他好像生病了。
但具体是什么病,他不知道,他不想去看。
总之大概不会是好结果,反正这个病发作一会儿就好,也不会死。
回过神时,他已经被人带到茶室,周瑾之倒了一杯温水给他。
对方站在他面前,低垂着眸,眉心少见地皱起:“你的情况不太对,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周瑾之并不知道他今天也在这里,只是他刚刚去卫生间,路过侧厅的时候看见他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心生疑惑,把他带到茶室。
江知予的手依旧在抖,指尖发麻,握不成拳,也拿不住杯子。
他双手捧着,喝一口温水,冰冷发硬的胃被温水一浸,好像缓解了一点他身上不知名的紧张和恐惧感。
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声音说:“没事,好几次了,自己会好,用不着去看医生。”
周瑾之不信,和郁霏相处久了,见过她很多次发病的模样,他很难不把江知予现在的情况,和郁霏发作时的某些反应联系起来。
“江知予,”他的声音难得沉下来,“我建议你去和心理医生聊一聊。”
江知予笑了一声:“说什么呢?我又没心理问题。”
他抬头,潋滟桃花眼泛着红,还有一层薄薄的水汽:“彩排完了?你怎么出来了?”
周瑾之面无表情:“去洗手间。”
“哦,”江知予说,“那你去吧,不用管我。”
周瑾之好友不算多,江知予是其中一个,他自然不太乐意见他这样:“你到底要做什么?她选择结束,明天就要嫁人,你也该洒脱点。”
“洒脱点……”江知予“嗤”地一笑,“如果你得到过郁霏的爱,然后她转身嫁给别人,你能洒脱点吗?”
周瑾之抿唇,眸色暗沉。
江知予靠在椅背上,笑出声:“不,你不会,你会一把火点了婚礼现场,要么带着郁霏走,要么大家一起下地狱。”
“我没你那么狠,点不了婚礼现场。我也带不走她,我只能求她,别那么快结婚。求她给我一个好好爱她的机会。”
“但是没用,她下定决心的事不会改变,那我只能多来见见她,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办法?”
江知予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惨淡一笑:“真羡慕你。别在这儿看我了,回去陪郁霏吧。”
他羡慕周瑾之,但是不羡慕郁霏,因为郁霏活得很艰难,是下了很大决心,努力了很久才愿意被周瑾之拥抱的。
快十一月了,天黑得早,陶景妍彩排完主纱,拍完婚礼预告片,还要拍别的礼服。
她从偏厅出来,要去楼上换礼服,身边跟着负责妆发的化妆师和郁霏。
电梯间离得有点远,会路过茶室,陶景妍大呼好累的声音传来,江知予下意识起身匆匆往门外走。
走到一半想起自己还穿着酒店的制服,又赶紧脱掉了外套。
其实酒店的制服也是西服正装,只是西服外套实在不是他的尺寸,穿起来松垮垮的,还别着铭牌。
外套脱掉,里面是他自己的衬衫,马甲,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大步走到门口。
陶景妍正好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她还披着洁白婚纱,纱裙上钉满碎钻,灯光下,光芒闪烁。头纱被掀开,光洁的额头漂亮,饱满。
她总说她是仙女,她今天真的是仙女。
空气有一瞬间沉寂,陶景妍嘴角的笑容缓和几分,正欲越过他继续往前走,戴着白纱手套的手腕突然被抓住。
那人声音嘶哑,小心翼翼:“景妍……”
陶景妍抬眸看他:“有事?”
江知予喉结咽动,小声请求:“想和你说说话,可以吗?”
“不可以,”陶景妍拒绝他,“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听你废话。”
“就一小会儿……”
“一小会儿也不行,放开,我要去换衣服了。”
她试着挣了挣,没挣开,眉眼间已经有几分不耐烦:“江知予,你到底想干什么?明天婚礼,你要观礼我欢迎,但你再不放开,我就要叫保安了。”
江知予眼眶通红,死死拉住她,哽咽着,一字一句:“我买了一颗蓝钻,订了戒指,准备求……求婚的。”
陶景妍看着他,眼底闪过小小的错愕,原来那颗蓝钻是买给她的啊。
“是吗?”不过好像已经不重要了呢。她身披洁白婚纱,笑得张扬,眉眼依旧漂亮得过分。却用力拨开他的手:“我又不是买不起,谁稀罕啊。”
江知予的手垂落,指尖冰凉,发麻,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听见电梯“叮”的一声响,不多时,那几道说笑的声音不见了,整条走廊安静得过分。
他站在原地,低垂着头,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是啊,她又不是买不起,谁稀罕啊?
他能给她的所有,她都买得起,都不需要。
谁稀罕啊?
但是那是很漂亮很干净,设计,切割之后全世界只有一枚的蓝钻呢,是只属于她的蓝钻。
她不要,那等做好了,他就先收着,以后再送。
江知予又穿上了服务生的衣服,戴上口罩,再次站到黑暗里,像一个小偷一样,偷偷看一颗闪闪发亮的宝石。
陶景妍今晚没得休息,彩排完之后需要立即赶回陶家庄园,明天她会从陶家出阁,今晚还得仔细做一个皮肤护理。
江知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回家之后他就待在衣帽间,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
明天是很隆重的场合,是她人生中最最漂亮的一天,他要打扮得同样隆重去见她。
他想过很多办法阻止她结婚,囚禁,抢婚,带着她私奔,甚至干脆把沈霁弄残,丢进医院好了。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陶景妍已经很讨厌,很讨厌甚至是憎恶他了。
如果他再这样,他可能这辈子连再见到她的机会都没有。
没关系,追人嘛,婚后也可以追的。
谈恋爱会分手,结婚会离婚,没关系。
江知予跪在地上,绝望地想,他没有机会了,一点都没有了。
明天她就要在他面前和别人互换戒指,成为别人的新娘。
他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疼得他痉挛,他深深地,深深地低下头去,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本该是他的新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