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景妍其实不想说这话的,这话说出来和江知予曾经出口伤人的那些话没什么区别。
只是她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个人摘出她的生活,她赶了很多次都没有用,他还是就这么死皮赖脸地围在她身边。
但是有什么必要呢?
她都已经往前看了,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出现在她面前强迫她往后看呢?
她的后面满地狼藉,因为一场误识她被蒙骗两年,在他们认识的第一年受了很多委屈,在他们认识的第二年,被他丢下好几次,一颗柔软的心脏被他刺得千疮百孔。
她明明不是那么尖锐的人,现在都已经会说尖锐的,刺人疼的话。
过去那两年确实是她没有办法否认的,它们存在于她的生命中,她已经坦然地接受它,愿意正视它的存在。
但不代表,她还愿意回头,再次栽进那个坑里。
电视大屏上同步播放红毯直播,开了静音,因此一点声音也无,沉默在小小的休息间内蔓延。
许久之后,江知予才动了动唇,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问:“因为……我吗?”
“对,因为你,”陶景妍声音平静,“需要我提醒一下在我们分手后,你一次次逼着我离远点的那些事吗?”
“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我都和你说过我们彻底完了,我和你有过一段过去,但是不会再有现在,更不会有未来。”
“你出现在我面前一次,只会让我的心情更糟糕一点。我都躲你躲到和沈霁联姻了,我都用婚姻来划清我们的界限了,你为什么还揪着我不放?”
陶景妍直视他通红的眼睛,笑着问:“因为爱吗?因为你爱我?”
她说着,笑出声来:“别搞笑了,你但凡有一点爱我,但凡有过那么一丝一毫的愧疚,你都应该离我远远的,让我过自己该过的日子。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搅进我的生活里。”
江知予想说,我已经在试着远远的爱你了,但是动了动嘴唇,喉咙却出不了声。
他的声带好像被卡住了,坏掉了,胃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后背也开始过电一般,一抽一抽地疼。原本握紧的手指开始发麻,发抖,渐渐的用不了力,再也握不住。
早上吃的药,药效好像渐渐减弱了。
又或者说,他的病更严重了。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正在失控边缘,但是还能控制。
混乱的脑子里全是陶景妍的字字句句。
——陶景妍早就知道沈霁的性向,但是为了和他划清界限,为了躲他还是选择沈霁联姻。
所以,他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果没有他,她会过得很好很好。
或许她会和一个很爱很爱她的人在一起,或许她不会委屈自己,和一个同联姻。
江知予觉得自己好像一脚踩空了,又或者他脚底踩着的那块冰突然融化了。
他掉进深渊,掉进海水,漆黑的,冰冷的,深不见底。
失去她这件事已经发生很久,是他依赖着她不肯走,一步步将她推向另一个终点。
直到此时,他终于承认,他不该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周瑾之说得没错,爱让人痛苦。
他维持着失控前的体面,僵硬着上前两步,站到陶景妍面前,伸手轻轻抱住她。
然后收紧,下巴放在她细细薄薄的肩上,很轻地在她耳边说:“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陶景妍穿着抹胸晚礼服,在他说话的瞬间,她能明显感觉到肩上滚烫的水渍,在接触皮肤后又很快变得冰凉。
心口莫名酸胀,有什么鼓胀的情绪盈盈绕绕。
她感觉抱着她的人在无意识发抖,稍稍拧眉,想将人推开,却听那人轻轻说:“今天很漂亮,我看到《牵手》入围最佳编剧了,恭喜你,我为你开心。”
他顿了顿,重重吸一口气,继续说:“我们景妍,以后会拿很多很多最佳编剧。我先走了,你好好参加颁奖典礼。”
他说完,松开陶景妍,转身离开休息室。
陶景妍看着他离开,总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对。
刚刚被他抱着的时候,好像听到他几乎要刺破胸膛的心跳声,呼吸很乱,抱着她的手也在发抖,转身离开的步子有点僵硬,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像下一秒就能摔倒。
江知予顶着满脸的伤,无视走廊上众人或打量,或疑惑的目光,脚步艰难地往前走。
他低着头,垂着眼,抖个不停的双手放进大衣口袋里,一步步走向电梯,克服心理和生理的恐惧站进去,回到一楼,出来,顶着寒风朔雪往车的方向走。
车厢是恐怖的巢穴,里面黑洞洞的,像吃人的野兽。
江知予拉开车门,站在外面,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敢往里迈进一步。
司机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去扶他:“江先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知予想说话,双腿却一阵阵发软,几乎跪在地上。
司机吓得连忙将他扶进车里,车门关上的瞬间,江知予绝望到想要去死。
司机上车,准备赶紧把人送到医院,被江知予制止:“药……”
声音太小,司机没听明白,连忙问:“您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药……”江知予再次艰难开口,“储物格里的药,给我……”
司机这回听清了,连忙去拉储物格,将里面的药拿出来,看了一遍包装上的用法说明,赶紧取了用量,和水一起递给江知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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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予走后,休息室里恢复安静。
陶景妍还站在原地,肩膀上还有冰凉的水渍。
她还在回想江知予的那句“我为你开心”,他以前也会经常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但他不说,还总说一些反话故意讨她的嫌。
他的行为比他的嘴巴诚实,得了奖杯会认真看,会拍照发给故朋狗友炫耀,兴头上那两天逢人就会说:怎么样,我们大编剧厉害吧?
有时候她都怀疑,如果他有尾巴的话,肯定翘得老高。
这大概是第一次,听他那么直白的说,我为你开心。
又因为他那句“我们景妍以后会拿很多很多最佳编剧”心酸不已,心脏鼓鼓胀胀的。
她的家里有一个专门放奖杯,证书的架子。
江知予曾经站在那个架子前问她:你现在才二十出头,以后几十年还有那么多奖要拿,这小架子能放下吗?
她说,放不下再说呗。
江知予就抱着她,下巴靠在她肩头,说:这样吧,等你七老八十把国内国外的奖都拿得差不多了,我给你开一个陶景妍专属奖杯馆。把你写过的作品,电影,电视,广告,宣传片,每个影片拿过的奖全都放在里面。
她有些诧异,问他:你这么相信我?
江知予笑得十分讨打: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的眼光。
他对她的工作,对她热爱的事一直保持百分百的信任,从不曾有过半点质疑和打击。
沉默中,沈霁说:“他知道我的事了,觉得我是个骗婚gay,还骗到你头上去了,过来揍我替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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