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并没有否认，他的语气轻柔，像在回忆一件美好的往事。

    “是我杀了他，他对我完全没有防备，我一刀直接扎下去，他的脸上全是痛苦，看着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好像在照镜子，我好像也在疼。可是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我把他剁碎了，埋进了灵泉派的山下，让每一个上山的人，都能踩在他的身上过去。”

    “是他杀了灵泉派的所有人吗？”

    明松雪忽然停住了。

    就在祁霁以为他会一直沉默的时候，他缓缓开口。

    “我们出生的那一天，金陵下起了鹅毛大雪，金陵鲜少下如此大的雪，父亲说，门前的松柏在雪中挺立，他希望他的孩子，如雪中的松柏一样，永远不畏艰险，一往无前。

    我从小就是被藏起来的那一个，我没有名字，母亲叫我小影子。她说，原本父亲要掐死我的，因为我体质比较差，留着会害了全家。可母亲舍不得，于是便悄悄藏起了我，父亲见母亲舍不得，自己也下不去手了。

    直到宫中来了密信，要把明家独子明松雪送去宫中教养，母亲舍不得哥哥，便想起了我。那时候我5岁，和我比较起来，哥哥更加聪明，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

    父亲和母亲都说我比较笨，可他们从未给过我机会去学习，我一直被养在密室之中，连阳光都很少见到。5岁之前，只见过父亲、母亲和哥哥。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们好像在盼着我悄悄死掉，这样他们就会少了一个累赘，也不会有杀死儿子的负罪感。

    明家是皇商，吃的是皇粮，从太祖那会儿，就在追随皇室。朝廷的要求，明家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朝廷想要走明家的一个孩子，就是不希望明家在未来的斗争中能够置身事外。

    但我的父母亲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只以为朝廷想拿捏住明家的一些把柄，好让明家继续乖乖为他们敛财。

    我被送到了宫中，学的却是魔教功法。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能够见到外面的太阳了，能见到更多的人了，能学习一些新的东西了。这对于我而言，就是更好的生活了。

    直到我告假回家，父母亲眼见到了我所修炼的功法，才大吃一惊。他们才明白，朝廷早就与魔教勾结了，也就是在那一天，明家无法置身事外了，原来让明家的孩子入宫，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现在在朝廷眼中，明家的这个孩子，是会魔教功法的，这也说明，这个孩子未来会参与到魔教的事务当中去，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若我死了，我的哥哥就无法再出现在这个世上，若是被朝廷知道明家有双生子，那就是欺君。也就是在那一天，他们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让我们两个，以同一个身份活下去。

    我当然很开心，我终于有名字了，我听见别人叫我明松雪，我就无比开心。但也有让我难受的地方，比如我开始学写字了，可是哥哥早慧，比我早一年就开始学了，他是左撇子，这件事府里的人都知道。那我也得是左撇子，否则我们就不一样了。

    母亲说，我们如果不一样，全家都会死。

    我开始用左手写字，我们一有时间就要核对字迹，我们的字迹必须保持完全的一致，这就导致我们不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写字，最后我们确定了一种方法，那就是共同临摹父亲的字，这样写出来的字，既不像他的，也不像我的。

    我们都是轮换着去宫中学习的，每月回家一次，没到回家的那几天，我们必须学会另一个人在宫中一个月学会的内容，知道一个月内发生的所有事情。然后换另一个人过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我们10岁。宫中的那位圣人，命令父亲，想办法将儿子送到苍云剑宗去。日后定时汇报苍云剑宗那边的消息。

    那位圣人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可是父亲无法拒绝，就这样，我们被送到了苍云剑宗，又开始学习苍云的功法。

    这两套功法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必须同时学习两套功法，稍不留神就会走火入魔。好在我们的天赋也足够，同时修炼两套功法也从未出过差错。

    再后来，我们从苍云剑宗，考进了灵山书院。

    也就是在灵山书院。我结识了顾凝霜，她与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善良纯粹，永远仗义直言，她的眼神永远明亮，永远带着笑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会觉得无比轻松。

    可是时间长了，她看着我的眼神却很奇怪。直到某一天，她告诉我哥哥，她喜欢我。

    是的，她非常明确的表示，她认出了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她喜欢的不是我哥哥，而是我。她说她喜欢的是那个右手写字更好看一点的明松雪。

    也就是在那一天，哥哥疯了。

    我这才知道，哥哥其实一点也不高兴。他跟我说着最恶毒的话，他说如果没有我，他就可以一直都是真正的明松雪。父亲和母亲也不会一辈子都提心吊胆。

    是我抢走了他的身份，是我的存在，让他必须和我和二为一，他说他事事都比我优秀，却要表现的和我一样。为了父亲和母亲，为了家族，他事事都在隐忍。

    明明是他先认识的顾凝霜，明明他左手写的字比我右手写的字要好看。明明是他更喜欢顾凝霜，可为什么，我连这个也要跟他抢呢？

    那时候的我很痛苦，我不知道，原来我的快乐一直凌驾在哥哥的痛苦之上，我也不知道，原来我的哥哥一直讨厌我，恨我。

    而这只是一切痛苦的开始。也就是在那一天，哥哥走火入魔了，他失踪了，我完全找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几日之后，有人来报，说灵泉派被灭了门。

    那天夜里他回来了，他说，此生此世，顾凝霜都是他一个人的了，顾凝霜将永远和他纠缠在一起。我这才知道，他强迫了顾凝霜，最后在她绝望的时候，杀了她。失去理智的哥哥，最后杀了灵泉派满门。”

    讲到这里，祁霁才发现，虽然他的语气中都是平静，脸上却早已爬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