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监视的事虽然令宋屿毛骨悚然，但她暂时还没什么办法，只能等回首都星圈后再说。

    晚上，宋屿洗了澡，韩濯敲门进来，是两份掺了奶油的水果作为夜宵，一份给邬伶久，一份给宋屿。

    “多谢。”稍显昏暗的夜灯下，宋屿笑着接了夜宵，“别忘了也给自己准备一份。”

    “好。”韩濯答应，“邬伶久的就麻烦您了。”

    说着韩濯往外走，宋屿用小叉子叉起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放在嘴里，忽然，隐藏在水果里极淡药味从宋屿鼻孔钻入，她手上一抖，“砰”地一声整个镶了金边的白色瓷碗连着里面的水果被她狠狠摔在地上。

    瓷片碎了满地。

    韩濯站住，惊讶地回来，问：“家主，怎么了？”

    “你在里面掺了什么？”宋屿疾言厉色地问，与刚刚判若两人，“这里面有药。”

    “只是一只口服营养剂，从莫亚星回来后您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眼看这几句解释只是让宋屿眉头皱得更紧，韩濯意识到了什么，语气放得更缓，“我……是我自作主张，惹您生气了。”

    宋屿几乎没有犹豫，用了全力的一脚就踹在韩濯腿窝，他一个趔趄，不过没有摔倒。

    韩濯不是贵族，他以前的家主也不是，所以没有下跪的习惯，不过毕竟认得很多贵族，对他们私下里面对家主的礼仪也略知一二，他很快就想到宋屿的这个动作绝不仅仅是踢一脚那么简单，而是在迫使他跪下。

    他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自己的家主叫嚣什么，虽然没有摔倒，但还是决定顺从宋屿跪在碎瓷片和水果奶油的混合物里。

    不过动作才做到一半，他又被人扶住了，抬头，是宋屿不敢面对他的目光。

    “家主？”这下韩濯更担心了。

    “抱歉韩濯，”宋屿脸上都是冷汗，“你放在里面的营养液，跟原始人给001喝了二十几年的液体几乎一个味道，我刚刚有点失控。”

    韩濯恍然明白宋屿忽然控制不住的原因。

    “家主，如果心里不舒服您只管发泄，不必考虑别的，”他看了看旁边的房间，抓着宋屿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就蹲在沙发前，抬头看着宋屿，“我们都知道您现在的状况，帮不上忙已经很自责了，如果您还因为照顾我们的情绪而刻意收敛，我们心里会更难受的。”

    韩濯的话让宋屿舒服了不少。

    韩濯目光里满是心疼，“我们这些成年人，挨打下跪、受一些伤算不得什么，这么点小事都要您担待，那么谁来担待那个一出生就被掳走受尽折磨的小女孩呢。”

    宋屿感觉到001在哭，或者说她在哭，是啊，那么多年的折磨，谁来担待她，谁能在她最痛苦的时候稍微安慰她，在她最饿最疼最难受的时候哪怕轻轻摸摸她。

    邬伶久是无辜的，难道001不是吗？

    到现在，她宁愿做那个来自地球的宋屿，也不敢让001真正与自己融合，极力排斥着那些记忆，因为她根本无法承受001的人生，她可以把那当做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但如果故事的主角就是自己……

    韩濯的笑容很柔和，“家主，让她出来吧，至少在面对我和唐之书的时候，我们是您的匹配者，理应分担您的苦难。”

    柔和的声线，让宋屿不自觉的顺着他的话去释放001，她心里满是戾气，想用最残忍最可怕的方式折磨这个世界，折磨所有她看得见的生物，事实上这个世界也是这么对待她的。

    宋屿忽然笑得非常邪恶，就好像当年把兔子眼睛嫁接在狗身上的001。

    “你要我出来？”宋屿的语气仿佛都不再是自己的，“你可真胆大。”

    她忽然握住韩濯下颚，不给他一点活动空间。

    “看看你，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祈求我给你安抚，求我救你，”宋屿咯咯地笑，“她可真是个心软的小绵羊，竟然也答应你。”

    “你们是同一个人，如果你没有被不公平的对待，应该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韩濯说。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宋屿，或者说001，浊气组成的纯黑色树枝被她攥在手里，她得意洋洋地挥了两下，就在韩濯身上留下两道血口子，宋屿扔了树枝，看着血液从韩濯背上流淌下去。

    她在韩濯伤口上用力按了按，手指带着血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

    “这是我那二十年里能尝到的为数不多的味道。”

    她尝过自己的血，也尝过邬伶久的。

    韩濯把另一碗水果夜宵捧在手里，他站起来，从后面递过去，“现在，您可以尝试很多味道了。”

    宋屿看着那碗水果，目光里露出讽刺，“我早就该可以尝试的，对吗？一般小孩子几岁可以开始吃饭？两岁？你以为我会为自己二十二岁终于能吃到人类的食物而庆幸吗？你觉得这应该庆幸吗？”

    浊气树枝再次打在韩濯身上，韩濯没有躲闪。

    “为什么不呢？您才二十三岁，就已经SS级，也许很快就会进入SSS级，第四军区军士长阁下被您骂个狗血淋头还是要想办法挽留您，SS级校长亲自给您当老师，您还可以对一个军区的前军士长、一个帝国亲王随意打骂，”韩濯的声音很柔和，“您确实受到了太多不公平的对待，但您也得到了很多，不是吗？”

    “一个普通二十三岁女孩该做什么呢？进入新的工作岗位，作为新人为领导和老人鞍前马后，每天累得半死还要陪笑脸？拥有两个或者四个匹配者，他们等级不高收入也不高，你们每天为一点点琐事而争吵，40岁不见得能够拥有自己的房子，60岁也许还是最底层职员……”

    宋屿皱眉听着，这些话确实很能满足001的虚荣心。

    “如果没有原始人改变您的基因，也许这就是您的一生。上苍虽然对您不公平，但没有让原始人得意，它用它的方式给了您补偿，对吗？”韩濯的语气很柔和，“也许有一天，原始人亲自培育的实验体，就是杀他们的刀。”

    001心里的戾气稍微少了一些，这些话或许不对，但却很符合001的性格。

    韩濯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前面二十年失去的，就在后面几百年的时间里找回来！家主，您现在已经SS级了，至少有二百年的寿命，前面二十年的遭遇不能忘，您可以找原始人报仇，但也不要让它掩盖了您的本性，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本性是什么？”宋屿看着韩濯，“或许我原本就是个恶人。”

    “一段被植入的记忆再真实，也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本性，您展现出来的一直是您的本性，只不过有时候会被001溢出的戾气所影响。家主，只有真正接受她，接受那段记忆和过往，您才是真正的您。”

    宋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发现控制自己的已经不是暴虐的001了，她再次接管身体后，心情也平静多了。

    “你刚刚……”

    “抱歉，”韩濯说：“刚刚对您进行了催眠，同级别催眠比较难，我不能提前告知您。001的戾气少一些，你就会好过一些。”

    “你可真大胆，万一我回不来了怎么办？”宋屿苦笑，她看着韩濯身上的伤，“就让她整天这么对你们么？”

    “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谈什么回不回的来呢？家主，你只是受了太多不公平的对待，并不是真正的穷凶极恶。”

    宋屿点头，“我明白，或许终有一天我们会彼此接受吧。被一段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控制身体，你们肯定都在笑我吧？”

    “谁敢笑您，就让他尝尝被植入别人记忆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