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勒蒙加大了力气,最后甚至用肩膀撞击铁门,但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现实。
“门被锁上了。”
看到布雷伯利沮丧的表情,菲勒蒙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布雷伯利无力地问道。
“你母亲告诉我的。”
菲勒蒙接着说道:
“她让我把你的骨灰盒,带给你。”
布雷伯利一脸茫然,似乎没听懂菲勒蒙的话。
“你已经死了。”
布雷伯利顿时面如死灰。
“喂,别在那儿唉声叹气了。”
“我已经没有希望了。”
布雷伯利瘫坐在紧闭的铁门旁,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双臂之间,不停地发出绝望的哀嚎。
“我们死定了。”
“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我们都经历过,不是吗?”
菲勒蒙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如果按照他的方式,他会直接把布雷伯利拎起来,狠狠地训斥一顿。但他知道,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
而且,他也不能把布雷伯利一个人丢在这里。菲勒蒙站久了,腿也开始酸痛起来。
他叹了口气,靠在墙上,把手杖放在一边,然后在布雷伯利身边坐了下来。
“你骗你母亲说,你是个军人?”
“你怎么……”
布雷伯利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摇了摇头。
“我见过你母亲了,是她告诉我的。”
“你为什么要撒这种很容易被拆穿的谎?”
听到菲勒蒙的问题,布雷伯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
“没什么。”
布雷伯利的声音很平静,但他显然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那是她的愿望。她希望我能像我那位从拿破仑军队退役的祖父一样,成为一名强大的军人。”
“所以你就撒谎?”
“我别无选择。”
“我还没听说过,有人会因为太胖而不能参军。”
“你懂什么?”
布雷伯利突然激动起来。
“我可不像你,天生就那么优秀!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烦恼!我并不是没有努力过!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我的吗?他们说我不合群,说我应该多运动!”
虽然布雷伯利的声音很大,但他毕竟比菲勒蒙年轻,而且体型庞大,所以菲勒蒙并没有感到害怕。
“他们没那么说过你。”
“你只是没听到而已!”
“好吧,这我承认。”
布雷伯利的脸涨得通红,就像一个呼吸困难的病人。
“交朋友也是需要天赋的!”
“也许吧。但你总不能因为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就一辈子欺骗你的母亲吧?”
布雷伯利还想再辩解几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如、如果必要的话,我也只能这么做。”
说完,布雷伯利站起身,走到离菲勒蒙稍远的地方,又坐了下来。菲勒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刚才说了,成为一名军人,是我母亲唯一的愿望。我只能这么做。”
“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我们布雷伯利家族,被诅咒了。”
布雷伯利突然唱起了一首奇怪的歌谣。
“这是我小时候,那些孩子嘲笑我时唱的歌。我本来有两个哥哥,三个弟弟,但他们都死了。”
“我很遗憾。”
菲勒蒙脱口而出了一句毫无诚意的安慰。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布雷伯利似乎并没有在意。
“他们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人世。就像我们家真的被诅咒了一样。后来,照顾我们的亲戚也离开了,最后连我父亲也去世了。我母亲她……”
布雷伯利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用一种不自然的语气说道:
“我母亲把家里所有的家具都烧掉了。那些都是我曾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宝贝,但她根本不在乎。她把我祖先的画像,甚至是我们家的全家福都烧掉了。我现在连我父亲的样子,都快记不清了。”
菲勒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像个老人一样,说了一句:
“她只是想保护你,让你远离厄运。”
“那是迷信。不过,托她的福,我还活着。我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为了不让我受伤,她甚至不让我出门,直到我十四岁。”
菲勒蒙想起了布雷伯利母亲的样子。
她衣着得体,但面容憔悴,眼神疲惫。菲勒蒙原本以为,那是因为她担心自己的儿子,但现在看来,那是常年累积的疲劳和压力造成的。
菲勒蒙似乎也理解了,是什么支撑着她,做出那些大胆的,甚至是疯狂的举动。
“我母亲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她总是说,我会像我祖父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我接受了她的一切,但我只能做到这一点。我以为这很简单,但我错了。”
布雷伯利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你还记得我们在火车上说过的话吗?你说,英雄都是天生的。我并不奢望成为英雄,我只是想变得勇敢一点,爱国一点。我试着和那些街头混混打交道,还去码头帮工。但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我根本不可能成为一名军人。责任感与现实之间的差距,让我感到无比痛苦。我,我……”
布雷伯利没有再说下去,但菲勒蒙已经猜到了他想说的话。
“所以你撒谎了。”
“我加入国家安全局,纯属偶然。而且,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竟然被分配到了一个可以使用枪支的部门。我立刻回家,把我母亲的枪拿给她看,告诉她我已经成为了一名军人。她竟然相信了。”
布雷伯利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你的上司呢?”
“他帮了我。”
菲勒蒙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布雷伯利的母亲行动不便,无法外出,所以这个谎言才能维持下去。
就在这时,布雷伯利突然问道:
“我母亲,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一拿到你的骨灰盒,就立刻去附近的墓地,想要证明你还活着。”
布雷伯利惊讶地看着菲勒蒙。
“你在开玩笑吧?”
“我一开始也以为她在开玩笑。但她的逻辑很清晰。她通过比较骨灰的重量,证明骨灰盒里的,并不是你的骨灰。”
“但这……这太疯狂了!”
“如果你死了,那她的确疯了。”
布雷伯利愣住了。
“但如果你还活着,那她就是一个睿智的母亲。世事难料,为了维护你母亲的荣誉,你也不能死在这里。”
“可是……”
“没有可是。”
布雷伯利沉默了,他凝视着黑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菲勒蒙打破了沉默。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21号凌晨的水晶宫。第二天中午,你母亲就带着你的骨灰盒来找我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被关在这里?”
布雷伯利沉默了很久,似乎在组织语言。
“难道你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吗?”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菲勒蒙只好闭上嘴巴,耐心地等待着。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待在黑暗中,也许是因为说了太多话,菲勒蒙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直到菲勒蒙的眼皮,已经快要合上的时候,布雷伯利才终于开口了。
“其实,那天我跟踪你,并不是为了执行任务,而是我自己的主意。”
这倒是出乎菲勒蒙的意料。
“而且,我和你接触,是被禁止的。”
“为什么?”
听到菲勒蒙的问题,布雷伯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从去年开始,伦敦就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雅各布岛沉没、杰基尔医生被杀、西诺伍德地下墓穴坍塌,还有SmR威尔士号事件。我们早就知道,这些事件的背后,都有同一个人的影子。在我们查明他的身份之前,我们都叫他‘跛脚绅士’。也就是你。”
菲勒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虽然他每次处理完那些事件后,都忙着善后,根本没有时间去掩盖自己的行踪,但他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如此详细地掌握他的行踪。
“对你来说,我们只是一群无名小卒。”
“有时候,我的确有这种感觉。”
“你知道吗?”
“当然,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忘记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可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才告诉你的!”
布雷伯利有些生气了,菲勒蒙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
“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伦敦,暗流涌动。所以,我们内部定下了一个策略:不要主动招惹你。你虽然目的不明,但目前为止,你对我们还算友好。所以,我们决定暂时按兵不动,暗中观察你的行动,等你露出马脚后,再做打算。”
菲勒蒙被这番话惊呆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布雷伯利,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