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多久，菲勒蒙·赫伯特感觉到一道异样的目光。

    他回过头，看到一位脸色苍白的绅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指间夹着一根燃尽的烟头。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等待的无聊让菲勒蒙有些不耐烦。绅士摆了摆手，空中飘浮的烟雾形成一个漩涡。

    “抱歉，我没有恶意。”

    “我也是。”

    对方如此爽快地道歉，让原本打算找茬的菲勒蒙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绅士补充了一句，像是解释：

    “而且，这是我的职业病。”

    “你做什么工作的？”

    “审计员，财政部。”

    他略带炫耀地说道。

    “原来是位大人物。不过，我有个问题。审计员的工作不就是看文件吗？怎么会养成盯着别人看的职业病？”

    男人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个优秀的审计员，最重要的职责是什么？”

    菲勒蒙耸了耸肩。

    “找出问题，这谁都能做到。只要把所有文件堆在一起，比较一下数据就可以了。”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但我这样的专家就不一样了。真正重要的是，要防患于未然，让那些人不敢有作假舞弊的念头。像我这样用犀利的眼神四处扫视，比整天闷在办公室里更有威慑力。”

    虽然这个回答不太令人满意，但男人的语气中充满了坚定的信念，让菲勒蒙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从这方面来说，先生您也很有成为优秀审计员的潜质。冒昧问一句，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做过很多工作，也当过军官。”

    “啊，难怪。审计员和军人有很多共通之处。”

    “毕竟军队里也有审计部门。”

    “我是说军官。我叫威尔·哈里·奥利弗。”

    菲勒蒙和他握了握手。

    “菲勒蒙·赫伯特。这位年轻人是诺埃尔·奥古斯丁。”

    一直旁听的奥古斯丁连忙伸出手来。好不容易有机会和政府官员搭上话，居然不主动一点，菲勒蒙在心里暗暗责怪他。

    这年轻人想做好生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互相介绍之后，时间还很充裕，菲勒蒙又多认识了一位可以聊天的人。

    “你们也是来参加糖精，还是叫什么来着，说明会的？”

    “是的。”

    不能只怪别人没礼貌。菲勒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男人的穿着，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

    在他看来，这个男人不太适合穿西装。他的领带歪了，衬衫领子也耷拉着。

    菲勒蒙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恕我直言，先生您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这么明显吗？”

    “倒也没有那么明显。我只是比一般人更细心一些。您做得很好。”

    但男人似乎已经被打击到了，低着头回答道：

    “你说得对。我这辈子都是靠老老实实地经营牧场为生的。直到最近，我才明白，勤劳并不一定就能带来好结果。”

    “我没有资格对您的人生指手画脚，但听起来您过得还不错。”

    “不，恰恰相反！”

    男人突然提高了音量。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缩了缩身子，压低了声音。

    “你看看我的手和腰，我看起来像个懒汉吗？”

    “不像。说实话，我很惊讶。您一定是个非常勤劳的人。”

    “没错。这就是我的骄傲。年轻的时候，我从日出工作到日落，一刻也不停歇。我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偿还祖上留下的债务。但是，拼命工作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我什么也没剩下。”

    “至少还有土地吧？”

    听到这个问题，男人讲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

    “问题就在这里。债务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我竟然成了自己土地上的佃户。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最后，我只好变卖了祖上传下来的土地和牲畜，才勉强还清了债务，手里只剩下一点钱。”

    “所以你就来这里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可怜我，让我来这里投资，我就来了。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位一辈子勤勤恳恳工作，最终却失去一切的男人，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帽子，仿佛那是他仅剩的财产。

    “祝你好运。”

    “也祝您好运，愿上帝保佑您。”

    看来，在座的绅士们脸色不好，不仅仅是因为抽烟的缘故。总之，在剩下的人脸色都变得煞白之后，内厅的门终于打开了。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