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四人,方选心里不由得有点打鼓,沉声问道:“几位何事?”
“我四人奉命保护先生。”为首的高大汉子回答。
方选立即反应过来,今天差点被贺兰单于砍死,确实应该随身带几个护卫才对。
这冯英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却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办事确实靠谱。
于是点头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四人愣了一下,互相看一眼后,为首的才说道:“不瞒先生,我等曾是越国士卒,兵败被俘成了奴隶,落难已有三年之久。今日幸得先生恩典,脱离奴籍,赏得温饱,又为我治伤,给予我等立功之机会。如此再造之恩,实在无以为报,还请先生个赐名号。”
“可别说无以为报了,我都怕你以身相许。”方选听完,松了一口气。
却听周显凑到耳边说道:“这四人请你赐名,意思便是要誓死追随,即便你让他们当场自刎,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还有这种操作。”方选心里嘀咕,思忖片刻后说道,“那你们就叫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以后归周显全权指挥。”
“谢先生!”四人伏地叩首。
“起来!”方选喝道,“从今往后,在我面前,不许跪拜,只需行拱手礼即可。”
四人愣了一下,随后起身拱手:“遵命!”
“那咱们走吧。”方选骑上驴子。
五人骑着马,跟随在他身后。
于是一副奇景出现,一个穿着旧衣的瘦弱男子骑着毛驴,在山路上慢吞吞走着,后方是五个凶神恶煞的军汉,骑着快马跟着,不时还要勒一下缰绳,避免超前。
好在路况不错,晃晃悠悠不多时,就来到黄土城。
照旧先到云来客栈。周显丢给店小二一锭银子,令其将马匹和驴子好生安顿,又给四人安排了房间。
方选见他们都是蓬头垢面,身上衣衫也是破破烂烂,想到以后他们要跟随左右,这副模样肯定不行。
于是取出四十两银子递给四人:“你们先回房洗漱一番,再出去买身行头。”
“谢先生!”四人正欲下跪,突然反应过来,于是改为拱手。
方选摆摆手,转头朝外走,却见四人跟了上来,于是说:“不是让你们去洗漱吗?”
张龙解释:“冯将军有令……”
“城内并无危险,不必时刻跟着。”方选打断,“你们换好衣服在客栈等我就好。”
“是!”四人领命而去。
方选和周显则出门,开始在街上闲逛,想看看该买些什么。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逛街。
此时才发现,黄土城虽说不大,繁华程度却是不低,客栈、商号、茶楼、酒肆无一不有。早几日城内不是戒严就是宵禁,街头很少有闲人,而如今却是人流熙攘,忙于生计的贩夫走卒,提笼架鸟的地主士绅,都出现在了街面上。
“快看,快看!”周显突然手指前方,兴奋道。
方选抬头看去,就见前方左右各有一条街道,一边挂着整排“赌”字幌,显然是赌场一条街,另一边没有挂幌子,却不时从楼上窗户中探出一个个浓妆艳抹的脸蛋,不用说也知道,这是黄土城的红灯区。
“走?”周显一脸兴奋地看着方选,朝赌场方向使了个眼色。
“十赌九骗知道吗?”方选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不还有一个不是骗嘛。”周显不以为然道。
“不许去。”方选呵斥。
周显无奈点头,又看向另一边,换上猥琐的眼神:“走?”
“走什么走?”方选再次呵斥,“也不许去。”
“上次咱们一起去的时候,你比我还开心呢。”周显一脸委屈地说了句。
方选心中恍然大悟,难怪丁威和周显关系如此之好,原来不但是战场上的战友,还是这方面的战友。
“走嘛!”周显的语气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和他凶悍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你上次还说等你有钱了,一定带我去玩个遍的。”
“好,好,好!”方选不耐烦道,“不过今天不行,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周显无奈,只能收回流连的目光,跟着方选继续朝前走。
不多时,路边出现了一排阔气的店面,方选隔着门看了一眼,见店内柜上摆着的都是金银玉器,于是挑了一家顺眼的走了进去。
“二位客官!”伙计热情地迎上来,却看见二人穿着破旧,于是没好气道,“请随便看。”
二人在店内随意浏览。方选见博古架上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青铜鼎,半尺见方大小,表面斑驳,似乎很有些年头。
方选凑近仔细端详,也没看出个好赖,但想到这个时代的人应该不会造假青铜器来卖,所以应该是个真货。
“这可是青铜鼎啊,以前只在博物馆里看过,还得是隔着玻璃。”方选心中略感兴奋,于是伸手抓起来,想要切身体会一下文物的质感。
手背上却挨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同时手上一松,青铜鼎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就见伙计倒握一个鸡毛掸子,用竹柄指着方选的鼻子道:“这可不是你随便摸的!”
“竟敢跟先生动手!”周显怒喝一声,抬手将伙计推出好几步远。
“住手。”方选阻止周显,揉了揉肿起来的手背,心里怒骂,“这个时代的服务行业也太落后了,怎么尽雇些狗眼看人低的伙计。”
“哎呀,我的禹王鼎啊。”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出现,快步走过来将青铜鼎抱起,小心放在柜台上,“你是何人,竟敢摔我镇店之宝。”
“原来这黄土城还有人不认识我。”方选一头黑线,随即想到城内好几万人,确实也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见过自己。
“是你的伙计无礼,打了我家先生,这鼎才落地的。”周显怒道,“却来诬赖我等,岂非逼我拆了你这黑店!”
“先生?”掌柜冷哼一声,上下打量方选一番,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一个乡巴佬也敢称先生。”
“还真是狗眼看人低,早知道先去买身行头了。”方选心道,此时他一身矿工装扮,确实像个乡巴佬。
于是对周显说道,“不必理会,咱们走吧。”
说着就要离开,却被伙计拦住去路。
“想走?哪有那般容易。”掌柜怒喝一声,“你可知我这禹王鼎多少钱?”
“一个铜疙瘩,怎地也摔不坏,你还想讹我们不成?”周显不悦道。
“坏与不坏,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掌柜一拍柜台,几个伙计立即从后院走出,将两人团团围住。
“果然是黑店,讹人不成还想明抢。”周显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伤疤,他有信心五个回合内打倒这几个人。
“你这鼎多少钱?”方选问道。
“此鼎乃是上古禹王所制……”
“你就说多少!”周显骂了一句,“少他妈废话。”
“一千两!”掌柜的开始狮子大开口。
“嚯,真敢要。”方选暗骂一声。一千两银子,都够找罗掌柜买两百多车粮食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不过区区一千两,我赔你便是。”
掌柜目光中闪过欣喜之色,却语气狐疑道:“看你也不像能赔得起。”
“是否赔得起,我自有法子。”方选冷冷道,“我只问一遍,果真要我赔偿一千两?”
“哼,若不赔了这钱,你今日出不去这门。”手持鸡毛掸子的伙计威胁道,“你二位来之前怕是没有打听过,这可是周家的产业!”
“怎么又是你们。”方选顿时一头黑线,“我跟这周家绝对八字不合,以后我得躲着点走。”
口中却说道,“既然如此,我差人回去取钱便是。”
说着凑到周显耳边,小声吩咐一番,后者点头,随后一溜烟离开。
掌柜见方选并无逃跑之意,也就没再为难,只让两个伙计把在门边,其余人依旧各忙各的。
方选也不着急,在店内四处溜达,转到柜台前,又仔细查看青铜鼎,就见上面密密麻麻满是铭文,在文字的空白处,是一幅很抽象的图画。
“这玩意看着怎么这么面熟。”方选皱起眉头,就见图案似乎是一个空中的旋涡,旋涡中有许多细小的东西落下,而下方的地面上,一排小人正在跪拜。
“这不就是天眼吗?”方选大惊,于是转头问那掌柜,“这上面的铭文是何意?”
“这也不认得,也敢称先生。”掌柜轻蔑一笑,白了他一眼。
“还请掌柜的赐教。”方选拱手作揖,语气诚恳地请教。
“我也不认得。”掌柜的摇摇头。
“嘿,你故意找茬是吧?”方选暗骂一声。
却听对方道,“这铭文,全大西国怕也不见得有几人认得,此乃上古文字,五百多年前就已失传了。”
方选闻言,气得想上去扇他两巴掌,问问他既然他自己都不会,是怎么有脸笑别人的。
却听掌柜又道,“先别管这铭文了,你那一千两若是拿不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哦?”方选心里一肚子火,怒问道,“如何不客气?可是将我送官法办?”
“送官,那也太便宜你了。”掌柜语气变得阴冷,“到时自有手段让你知晓,周家的文苑阁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还文苑阁呢,就你这素质,叫垃圾阁还差不多。”方选低声嘀咕一句,随后正色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何厉害手段。”
二人正打嘴仗,却听门外马蹄声响。伴随急促的脚步声,周显领着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走了进来。
此时四人都已经整理了头发,一身短打装扮,加上都挎着腰刀,显得颇有气势。
“哼,你还敢砸我的店不成?”掌柜冷哼一声,“我这可是周……”
“给你银子。”周显打断了他的话头,同时将手里的布包丢了过去。
掌柜接过打开,见是一锭锭白银,伸手清点一番,果然是一千两整整好。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面前的人能轻松拿出千两纹银,又有带刀护卫跟随,显然不是什么一般人物。
“来人,快去报官!”掌柜突然大喊,“这几人定是山贼!”
伙计闻言,急忙朝外走,方选却朝门口几人示意,让他们将道路让开。伙计匆忙出门,却见迎面出现一队军士,各个顶盔掼甲,步伐整齐划一,来到店门前停下,伸出一排长枪,拦住了伙计的去路。
“不用你们报官,我已经报了。”方选冷冷说道。
左丘大踏步走了进来,先朝方选拱手行礼,随后问道:“本官巡街至此,尔等有何纠纷,速速说来。”
“此人摔坏了我的禹王鼎。”掌柜的恶人先告状。
“我赔你银子便好,是你要的一千两,我可是尽数给你了。”方选指了指布袋子。
左丘上前一步,扯过袋子,将银两倒出,问道:“这可是一千两?”
“是。”掌柜点头。
“损坏物品,照价赔偿,合理合法,何来纠纷之有?何须报官?”左丘义正言辞道,“来人,都抓回去,治他个妨碍军务之罪!”
“是!”一排兵丁冲进店面,用枪尖指着几个伙计,令他们跪倒在地。
虽然左丘说的是“都抓回去”,但兵丁们的动作很明显,就是冲着掌柜和伙计们来的。
“且慢!”方选打断众人的动作。
同时将自己的手放在柜台上,指了指上面拿到青紫的痕迹,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伙计道,“我摔了他店里的鼎,就赔他买鼎的钱,这很合理。那他打伤了我的手,我让他赔一只手,想必也很合理吧?”
“合理!”左丘点头,“来人!”
两名兵丁走过去,将那名伙计拖了出来,此时伙计已经吓得抖如筛糠,手里还紧紧攥着鸡毛掸子,一个劲地求饶。
掌柜的见势不妙,急忙求情,将手里的银子递到方选面前:“先生息怒,有话好说。”
他已经看出来,面前之人来头不一般。
方选却并不伸手去接,也不回话,只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伙计。
“哪只手打的?”左丘喝问。
“饶命,饶命啊!”伙计哭丧脸求饶。
两名兵丁却不为所动,将他死死按住,随后一人扯过他的右手,另一人抽出了腰刀。
“是掌柜的!”伙计丢开手里的鸡毛掸子,同时大喊,“是掌柜的吩咐我做的!”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柜台方向。